研究报告《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亲历者口述历史研究报告(第一辑):2012年叶城“2·28”暴力恐怖袭击案》

发布者:系统管理员2发布时间:2024-01-18浏览次数:218


△ 封面图片为事发现场监控视频截图。

在中国新疆喀什地区叶城县幸福路步

行街,一名恐怖分子右手手持斧头正

在向一名平民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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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亲历者口述历史研究报告(第一辑)

2012年叶城“2·28”暴力恐怖袭击案


郑亮  赖凯声  张灯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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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研究说明

前言

事件背景

亲历者口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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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 究 说 明  

口述历史是基于特定的研究目的,利用记录、录音、录像等方式收集、整理和保存受访者口头叙述历史记忆的研究方法。为了保证受访人所述历史事件的连续性和内在逻辑,课题组在忠于事实的前提下对口述者表达内容进行有意义地编辑。这种编辑并非研究者的主观引导和干预,而是通过有效把关,适当删减口述中重复的、无意义的字句,让口述者的个体记忆成为还原历史的有价值信息,并供后续研究者定向补充信息内容与长效利用口述资源。同时,为了还原更加真实的口述过程,课题组保留了受访人口语化的表达形式,以期能在最大程度上反映出受访人当时最为真实的情绪和感受。此外,考虑到亲历者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且有关暴恐案事件发生时间距今已久,记忆可能产生偏差,个别口述内容可能与客观事实略有出入。出于对亲历者的尊重,也囿于历史资料局限,我们未对此类内容逐一求证调整。

本研究项目所有的成果均在获得访谈对象授权的情况下发布。


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


 前 言 

恐怖主义是人类公敌。据不完全统计,自1990年至2016年底,新疆发生数千起暴恐案事件,造成大量无辜群众被害,数百名公安民警殉职,财产损失无法估算。

过去二十多年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中的亲历者,都和我们一样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遭遇无妄之灾,人生轨迹由此改变或停止。这些亲历者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所有的不幸和创伤都是恐怖分子强加的。过往,每有暴恐案事件发生,境外一些媒体过度关注恐怖分子个人经历,甚至为其残忍行为进行辩护,在一定程度上让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而真正的受害者反而无人问津。这个世界上,恐怖主义没有“好”“坏”,只有罪恶,只有反人类。任何对暴恐案事件事实的否认,对恐怖分子残忍行为的“解释”,都是对暴恐案事件亲历者的二次伤害,是对他们人权的粗暴践踏。

过去二十多年中,在暴恐案事件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受到伤害的鲜活生命。他们的故事中,有鲜血,有泪水,更有不甘和遗恨。这些亲历者在当年遭受了怎样的创伤?暴恐案事件对他们的人生带来了哪些影响?作为亲历者,他们对恐怖主义有着怎样的认知?多年以后,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关注。为此,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于近两年开展了“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亲历者口述历史”研究项目,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填补这一领域的研究空白,让更多学者和公众知晓这一特殊群体的故事,更深地认识到恐怖主义危害,为未来留下一份独特的历史记录。

本课题从前期的基础调研,线索搜集,到中期的实地考察和面对面访谈,至今已近两年时间。课题进行过程中受访人也提出了各种关切和要求,比如有的亲历者要求对其身份保密,有的因为个人原因拒绝访谈,有的在口述过程中中断访谈,有的在访谈结束后要求退出课题并删除有关记录。课题组完全尊重受访人的个人意愿。

最后,我们向帮助过我们的所有机构和个人,尤其是同意参与本项目的暴恐案事件亲历者,致以崇高的敬意并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我们向社会发出公开征集,如果您也是暴恐案事件的亲历者,并愿与我们分享您的故事,请与我们联系:

email:o_icbg@jnu.edu.cn


 事 件 背 景 

2012年2月28日18时许在新疆喀什地区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内发生暴力恐怖袭击事件。9名恐怖分子预谋砍杀步行街附近放学的学生未遂,便对幸福路步行街内行人、店家等无辜群众进行疯狂砍杀,当场致13人死亡,16人受伤(其中2人经抢救无效死亡)。处置过程中,1名暴恐分子被当场抓获,7名暴恐分子被击毙,另1名被击伤后抢救无效死亡。

△ 央视网报道:http://news.cntv.cn/china/20120327/105503.shtml


△ 图为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街景,摄于2022年7月。


报告背景

本报告是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亲历者口述历史”研究项目的第一辑,旨在通过亲历者的口述记录来还原2012年2月28日发生于喀什地区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的暴恐事件(以下简称“2·28”事件)。

本报告执笔人为郑亮(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院长);赖凯声(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研究员);张灯柯(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特约研究员)。本报告版面设计由夏晴、许程浩完成。

△ 口述历史研究报告摘录。


 亲 历 者 口 述 

访谈时间 2022年7月




01 王天成

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粮油店老板

02 吐尔逊·塔里甫

牺牲协警吐尔洪江的父亲

03 买买提·吐尔逊

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粮油店遇害小工的弟弟

04 陈基中、陈基德

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店铺老板

05 赛买提

“2·28”暴恐案事件现场处置民警



01

王 天 成 /

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粮油店老板


一、个人情况

我是王天成,是叶城本地出生长大,我是1963年出生的,今年是周岁59了,祖籍是河南南阳镇平。我是叶城本地土生土长,一直就在这生活几十年了。我之前在粮食系统上班,2002年干个体到现在。我只有一个孩子,在喀什工作安家了。

我和我爱人一起做的这个粮油店,就在幸福路上,一直搞到现在,二十年了。2007年之前是租的店面,2007年之后就自己买下来了。搞粮食行当比较辛苦。当时情况到现在也是本钱占大,利润低。好多事情具体的(事情)从进出(进货出货)全部自己操心的,包括搬运。累也罢,苦也罢,就熬过来了。


二、事件回忆

2012年2月28号当天,我是已经打了一个星期吊针,反应比较迟钝一些。到下午四点多钟,我就开始坐在店对面那个地方,一直坐到五点多了,当时我老婆就要买菜去了,她就说你站起来别在那坐了。然后我就跑到店门口站着。这个过程中,就不到六点,就五点五十分左右,突然一下子感觉声音特别嘈杂,(本身)天天市场什么人都有,(我)就没在意这个事情。突然有一个属于是市场开发中心的工作人员,喔唷,尖叫着跑着呢。我看了一眼我说干啥呢这是?

当时我背对着店的后门,面朝着前门。然后就感觉被别人砍了一下。有点感觉,但是不知道什么事情。当时(砍的时候)我背对他(恐怖分子),砍了以后,两个人(恐怖分子)直接转到(我)正面来了。转过来的过程中,一个(恐怖分子)手是拿的斧头,一个是(拿的)刀子,斧头这么宽,把子这么长(很长)。当时是(恐怖分子在我)头上砍了一下,在肩膀上砍了一下,拿刀砍的。后面检查的时候(医生)说差半公分,肩膀上整个这块骨头就砍开了。

我是没防备,别人是准备好的。我们之间的距离就幸福路六十乘六十公分那个砖,就一个砖的距离。我跟前当时放了一把椅子,在办公室(店里面)就我自己坐的椅子,全部都木头做的,比较重一点。我一看那个(恐怖分子)手上拿的东西,我说坏了,我第一个意识,我说“是要命来了”,第一个(是这个)反应,同时的时候,我起码手上得有东西啊,空手挡挡不住的。我一把抓过来那个椅子,同时斧头就下来了。我抓过椅子就开始过去,同时他往下胡乱砍,把我这划了一下,其它地方没事的。如果我那天不挡,慢那么两秒钟,那就......


△ 图为受害者王天成展示头上被砍的伤口。


这个人(恐怖分子)当时眼神,特别的凶,谁要是心理素质稍微差一点,一看这眼神怎么处理问题就不知道了。所以当时我(被砍完)脑子反应过来以后第一时间就抓起椅子,打去了,他一看也不恋战,他一看(要)打(他)了以后马上马上掉头跑,走了,不跟我对打不跟我对抗。(因为)我手里有东西的,要没东西他马上上来了,我有东西,他立马就掉头就跑。所以他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杀,而且他都是直接往脖子头上砍。直接就要一击毙命,说白了就这情况。如果没有搞成,他马上撤,再往前走继续走,再继续搞着(砍人)。

当时除了我自己放的一把(木头)椅子之外,是手无寸铁。如果当时我手上拿个能够使用的工具,那就不是这个结果了。因为(恐怖分子)骑到你头上来了,你不反抗的只有等死。

他们(砍完我)往前走了以后,我就一看情况,估计(恐怖分子)还要回来,我就从后门走了。完了顺着右边种子公司,往那边走。他们砍到(幸福路步行街)中间以后又返过来,继续往这儿边走边砍,我一看这情况,我手上没东西!(于是)我穿过马路,到路对面去了,对面是城建局。后面110警车过来了,我坐车到人民医院去了。

我旁边还有家粮油店,那家(里面的人被)砍的比较多点。店主本来到银行里面打款去了,回来进门(到店门口),太阳穴被砍,一斧头就给砍死了。完了给他干活的店里面的小工,在门口也被砍死了。在店里头买东西的老两口,带着孙子,老汉被当场砍死了,老太太为了护孙子,头顶上被砍了,(被砍的)偏瘫了。我们住一个病房,在急诊住了一星期,老太太偏瘫的,半身动不了。

(当时)有一个协警被砍死了。听说那个协警是刚好在幸福路,在路中间指挥交通呢。他因为感觉这些人(恐怖分子)行迹可疑,就过来说你把身份证拿出来,一说身份证就被放倒了,他在马路中间就那样子被砍死的。当时怎么砍的不太清楚。他(协警)进医院以后,他放在我眼前(我)才看到他的伤势,当时流血流干,总之是下的狠手死手了。(恐怖分子)第一个是先把他砍死的。

像我对门开米粉店的(那个人),他妈妈坐在门口的,一个老太太60来岁了,3个(恐怖分子)直接把老太太下颌骨砍断了,(拿)斧头直接砍断了。他是厨师嘛,在楼上听见他妈咋呼,直接掂着把菜刀下来了,和三个(恐怖分子)对着砍呢。三个砍他一个。最严重的砍到颈动脉,已经砍伤了,但颈动脉没破。如果一旦破了,那就完了。他眼睛脸上头上(被砍了)十几处,最后俩人都活下来了。他妈妈送到喀什救治,接骨,给治好了。

还有我对门的另一个人,头顶上这一块整个砍开了,但是没碎。后面给他处理的是拿着塑料盖子给扣上,(再)把他头皮蒙上,还有就是两个指头给砍断掉了,这是在病房里看到的。

我们斜对面那一个老太太,当时她的玻璃门已经关起来了,她扒着玻璃门从里头往外看呢,(恐怖分子)上去一斧头把玻璃门砍烂了,完了进去了把她砍死了。还有一个最可怜的,一个四岁小孩,他妈带上去照相的,当场被砍死了,他妈妈是自己的太阳穴(被砍了),后面治疗20多天以后,她太阳穴都凹进去了。还有一个卖菜的是接他孙子放学了,在种子公司门口,整个腮帮子被砍透了。那个人为了护他孙子,歹徒要砍,他把斧头抓住了。后来出来几个人,拿着棒子上去打,把恐怖分子打晕了,活捉了一个恐怖分子,那个(被打晕的)也是砍我的那个。

而且这个被打晕活捉的人(恐怖分子),在事情发生之前,将近几个月时间他动不动来找我们那儿(幸福路步行街)有个打馕的人,动不动的就两个人说话。我平时有一些观察习惯,我一看眼神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给人特别凶的感觉。我说这不是好人,最后还是他带头的,之前就(是)说踩点踩了好多次了。

(这次事件)总共有9个人在袭击在砍人,9个人他们分成3组。(从左右门进去)两边一边有3个(恐怖分子),完了中间还有个中门,进来3个。3组干活(砍人)的。(警察来了之后)前面让停止反抗,(恐怖分子)不停,(警察)直接就开枪了,直接击毙了。唯独剩这一个(被)打晕过去的,活捉了,后面判死刑了。后面在法庭上监控录像放出来的,作为罪证全放出来的。


三、之后的生活

我后来在医院接受救治。全部下来在医院住了46天。最后做个伤情)鉴定,评定伤残十级。我这个(伤残)十级,算(这个事件中伤残等级)最低的,全部下来,各项(医疗)费用算起来2万块钱,救治费是政府出的,全部是政府出的。

当时出这事以后,那时我儿子在上大学,他给我打电话,我就跟他说我被砍了。当时(他在)上学呢,我说回来解决不了问题,就让他别回来了,没让他回来。完了我在住院,我老婆陪着我,店也关起来了。

我现在感觉有点后遗症,现在天气如果变化特别厉害的时候,在肩膀上有点点(不舒服)。我内心里面没有什么创伤,因为这个怎么说呢,我的年龄反正是(虽然)大事没遇到过,小事也碰到不少,再加上我父亲去世以后,当时好多事情都是我自己在处理的,心理上这方面看的比较淡。我没有心理负担。但是我妹妹的小姑子当时在旁边店里,一看这个情况,吓到门都不关赶快跑,跑到另外一家卤肉店,就跑的过程中摔了一跤,一下子心脏病都吓出来了。到现在还一直在吃药,丹参滴丸之类的。她到现在都老梦到恐怖场景。但是十年以后再想起来这个事,我还是觉得比较恐怖。说实在的话我们也怕,但是就已经遇到这种事了,我首先不能怕事情,我必须把事情处理掉。之前是这种心理,现在也是这种心理,绝对不能怕事。


四、对暴恐案的认识

那些人当时真的是,那真的是滥杀无辜。那时候他们原来计划是在六点五十到七点钟之间学生放学(动手的)。我们这边有几个学校,中学还有小学,在那时间段人流量特别大。他(恐怖分子)专门是(计划)对学生下手的,准备去砍杀学生的。(等到)学生放学了全部从步行街出来往外走的时候(动手)呢,本身学生没什么反抗能力,计划是干这事呢。(还没等到)学生放学,让协警(牺牲协警)发现后,他们提前动手了,意图暴露了,才砍行人砍开店的,才发生这事情。那些开店的你稍微拿个棍棒,拿个拖把,他都不敢动你,但是你手无寸铁,就等于说待宰的羔羊了。


△ 图为受害者王天成在幸福路步行街回忆暴恐案事件细节。

 

你平白无故砍我一下,你从哪方面来说你说通的?咱们就说从个人来说,我跟你没冤没仇,从大的来说,你制造恐怖活动。大家一般都是循规蹈矩的,遵守国家法律法规的。在遇到这种情况,手上没东西那也没办法了。如果当时有东西的话,我就自卫的。当时感觉没有能够反击,所以感觉有点遗憾。因为当时我拿椅子已经进行反击了,但是没得力的东西。

当时你(如果没有)任何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就死路一条。当时已经砍倒了十几个人,我如果当时不提凳子(椅子)反抗,我可能就是下一个了。他们砍的大部分都是老弱病残,要不就是女的。他们也看人手上有没有拿东西,如果赤手空拳站着,上去就砍,根本就不跟你客气,边走边砍。你手上拿着点东西,他一看见手上有东西,马上都走开了。咱们说难听的欺软怕硬,你手上稍微有点东西,他也怕。所以说我说的他(恐怖分子)是一条命,他也珍惜他生命的,你如果是等着什么都不做,没有行动,你就待宰的羔羊了。你(但凡)有点行动了。他一看这么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他也不恋战,他就马上走人。

我们这几十年了,这个事情(暴恐事件)从来没有面对面的发生过,这是第一次,根本就没有准备。(大家)首先都惊慌失措。在这个期间如果是有一个人组织起来。他(恐怖分子)绝对得逞不了,哪家没有什么简易的工具,你有个十几二十个,你拿着东西你往那一站,他(恐怖分子)快快跑!因为没有组织,本身出门做生意都是松散的,各自顾各自的事情,遇到事情以后更没有人说是来组织这个问题,首先(当时的人)自保就来不及的,就想着咋样快跑躲到安全地方。(如果)有一个人组织或者号召一下,大家手上有个工具,他这几个(恐怖分子群伙)能得逞吗?得逞不了。他是一条命,他也怕死。

事后政府采取各方面措施,该处理处理了,案犯已经被法律制裁了。



02

吐尔逊·塔里甫 /

牺牲协警吐尔洪江的父亲

(维吾尔语口述,下为国家通用语翻译)


一、个人情况

我叫吐尔逊·塔里甫,是1956年出生的,叶城本地人。我作为高考恢复后首批考生参加考试,考上了新疆大学。1979年我大学毕业就回到了叶城,分配到了叶城县教育局,我一辈子在4个部门干过,总共工作了有差不多38年。现在退休了。

我原本有5个孩子,现在(剩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牺牲的那个孩子,吐尔洪江,是家里的老二,但是是长子,他上面还有个我的大女儿。现在4个孩子里面,两个女儿算是子承父业,都是教师。

我儿子吐尔洪江情况是这样的,当时他高考没考上本科,就上的喀什农校。然后2006年开始就在交通大队干下了协警。

我儿子喜欢干警察这个工作,在交通大队干的时候很认真负责,被单位表扬过很多次,还拿了很多奖状回家,也是入党积极分子。在家的时候,我儿子对我们老两口特别孝顺,真的是个让人特别省心的孩子。我老伴病了以后眼睛不太能看见,他每次回家都对他妈关心的无微不至。其实我儿子刚工作的时候就不在幸福路那个位置执勤的,是因为我老伴身体不好,他想离家近一点好照顾他妈,想的要是能执勤的。在家里附近上班就好了,就申请调到幸福路那个位置执勤去了,就在牺牲前不久才调过去的,刚好执勤的地方那个步行街离我家就不远。


二、事件回忆

唉,就出事儿那天,我当时在学校。那天下午,大概19点的时候,我接了个电话,说是让我赶紧通知学校老师们,关闭学校大门,不准离开学校。然后就给我通知说那个市场(幸福路步行街)入口那里出事儿了,千万不能让老师们出去。

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我儿子就在那里执勤呢,我就心里咯噔一下,就想“天哪,千万别出啥事”,心里担心得不行。然后就赶紧给他们街上交警执勤的领导打了个电话,就给他说我儿子在那呢,我必须得过去,就骑上摩托车赶紧往那儿赶,路上我就想得咋办,孩子在那别出什么事儿了。过去以后我一看,事情都结束处理完了,人群也都疏散了,开始清理现场了已经。然后那个县公安局在现场的有个警察,好像是他们一个指导员就过来拦我不让进现场,我就说我是那个吐尔洪江的爸爸,我儿子在这里执勤的。

当时现场警察特别多,我在那儿就到处问。然后来了一个女领导,让我先上车,就把我带去医院了。车上那个女领导就问我是不是吐尔洪江的父亲,我赶紧说是,她说你儿子现在在医院。结果我们过去医院后在那个治疗诊室那里没找到我儿子。然后那个交通大队的大队长,就开车把我拉到他们以前那个老的交警大队办公室里去了,那阵大概22点了已经,把我儿媳,就吐尔洪江的爱人也接过来了,给我们倒了茶,我们就在那里等。等了很久那天,差不多4个小时(22点至第二日凌晨2点),当时我心里就已经有不好的感觉了。然后(在交警大队办公室)等了很久那边(医院)说可以过来了。

唉,我们就又坐车过去了医院,到了以后,直接给我们通知说吐尔洪江已经没了,就带我们过去认尸。有公安上的同志,就带我们过去,站在那个外面,我一下就看见孩子脖子上的被斧头砍的,还有这里(肩颈部),这里(右手手臂)......当时县里面领导都在医院,书记、县长都在,就都一直安慰我,让我和家里人要挺住。完了我们从医院一出来,我儿媳,就吐尔洪江的爱人就撑不住了。然后,县里说我儿子是为了国家人民光荣牺牲的,领导们就一起用车把孩子遗体送回来了。

第二天县里组织举行了葬礼,县领导也都参加了,葬礼举行的也很隆重。但当时我没给孩子他妈讲这个事儿,我老伴那阵刚在乌鲁木齐做完眼睛手术,正在我大女儿家里让女儿照顾,身体本身就不好。其他孩子我也先没说,既然已经是事实了,我就想的先把娃娃葬掉,把事情先处理完吧。

后来我听说那天我儿子在那执勤,大概18点钟左右的时候,就有7、8个恐怖分子往那聚集了,都是25岁左右的年轻人。我也是听他们给我说的,娃娃当时就过去给他们说那个市场门口不能滞留,都散开。那是我儿子第一次过去,当时说完后就有一两个恐怖分子往其他地方走了走,然后这帮人又换了个位置,还是在步行街出口那聚集起来了。我儿子看见就第二次过去赶他们,不让他们聚集,这帮人就还是走了两步就又不走了。这时候我儿子就过去让他们拿身份证出来检查身份证,那帮恐怖分子没有一个拿的。我儿子就一下看见那个恐怖分子身上斧头露出来了,就要带那个恐怖分子去派出所。第三派出所离那个案发地很近么。当时我儿子就没想到说是先给派出所打电话通知,就自己上去带人要去派出所,就在嘴里说着“走跟我去派出所,没有身份证,赶你们三次都不走,还来”的时候,一个恐怖分子就拿出斧头打了暗号,然后一下把我儿子砍倒了。就那一下我儿子倒地的时候还活着的其实,但其他恐怖分子就过来都动手把我儿子杀害了。

那些恐怖分子原本的目标是小学生,打算分成3组杀学生,一组在步行街门口,一组在步行街市场内,剩下一组靠近小学的学生,堵放学的小娃娃,计划每个人都要杀满500个人。结果我儿子三番两次地赶他们走,又要查他们的身份证,还要带他们去派出所,就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 图为牺牲协警吐尔洪江生前执勤的街口。

“2·28”暴恐案事件中,吐尔洪江在此处被恐怖分子砍杀遇害。 


三、之后的生活

事情发生那天我去的时候现场已经在清理了,可以看见地上的血,第二天下午我又过去了,地上的血迹还没有清理干净,我当时就坐在那里看着地上的血就流泪了,脑海里都是孩子当时被砍的时候倒在地上的样子。

真的,耳朵边都能听见当时娃娃倒在地上喊爸爸、爸爸。我儿子生前喜欢车,懂车呢,所以当交警时查车啊之类的上面派的任务都能完成得很好,在家里的时候也老给我们讲这是车上的什么什么,现在都没了,再也没人给我们老两口讲这些了。

当时吐尔洪江出事儿的时候,我的其他孩子,就他的弟弟妹妹听到这个消息都哭成一片。我老伴他们当时是在我儿子下葬完以后知道的,当时县长要过来家里慰问,我就给其他儿子说了,然后就一起把这个事情给我老伴讲了,老伴当时坐那哭的,反正也就这样知道了这个事情,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哪个父母能接受呢?我小儿子也给我说:“爸,你平时教育我们的对,我哥是牺牲的烈士,我们都为他感到骄傲,人都有一死,我哥的死救了其他很多人的命,对党,对人民都问心无愧,我这么想觉得很自豪”。娃娃一开始也没葬到烈士陵园,葬在公墓了,当时是让我们选,可以葬在烈士陵园也可以葬在普通公墓,我们选了葬在普通公墓,离我们近。县里民政局就给立了碑。

到2016年,国务院给认定了烈士称号,民政局又联系我们说可以移墓,把娃娃移到烈士陵园,我们就同意了。就把娃娃迁进了烈士陵园,墓也按照我们的一些想法设计,修墓立碑,种了花草,都很漂亮,今年春天的时候我过去看了娃娃,和他说了说话......

后来政府给我们的抚恤工作做得很好。当时我儿子牺牲第二天,在葬礼上,县长问我们有什么困难就提,县里立马解决。我就说了三点,第一是我儿子走了现在,留在这孤儿寡母的,看政府能不能帮助妥善照顾一下生活,给我儿媳妇发一些经济补偿,提供住处;第二是我儿媳妇没有正式工作,政府能不能帮助她安排一下工作,有个保障;第三就是我也五十多了,这个年纪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也无心工作了,组织能不能考虑同意我退休。

县里面很快解决了前两个要求,当时在场的有个主管市政建设的领导立马就说“行行行”,给我儿媳妇、孙子分配了一套公租房,两室一厅,政府到现在一直也没收租金。县领导也安排我儿媳妇参加内地进修的考试,回来以后分到了叶城县一个社区工作,生活也有保障了。我孙子今年11岁了,学习好的很,上6年级了,每年来看我们老两口三四次。政府也给发补助,烈士子女每个月2800,一直发到他成年。但就没同意让我退休,县长给我做工作说现在这块工作也离不了我,家里还有其他孩子能帮着照顾,现在退休了在家呆着也容易老想这个事情。完了以后我就说行呢,当时就没退休继续干了。

这么多年来县里的领导也一直很关心我们家,直到现在每年逢年过节,书记、县长都会来家里慰问,问我们有没有困难啊,有没有需要啊之类的,每年都来的呢。有一次,就我女儿大学毕业的时候,当时考上了教师岗位,但是分到的学校离我们远得很,十几公里吧差不多,政府就考虑到我们需要人照顾,就帮助把我们女儿调到了离我们近的学校这边来了。总之我们现在条件真的很好,基层的这些领导,街道社区主任时常就来家里看望我们。

还有去年的时候,县里不是有个烈士办公室么。他们说我老伴身体不好,生病,可以过去办理那个高龄烈士家属补助,是国家新下来的政策,我们就过去提交了材料,后面就通过了。从去年春天开始,每个月给我老伴发2820块补助,这个钱只要人还活着就一直给发,国家要是后面再提高发放额度也跟着一起涨。今年开春,刚过完年三四天吧,专门还组织我们过去到地区上转一转。后面我们也去当时那个第三派出所了,所长带我们过去的,很多警察同志都过来问我们现在的情况啊,宽慰我们,还又给我们5000块抚恤金。然后又带给我们说是县长托他们转交的3000块抚恤金,我说不用不用,真的我们现在一点困难都没有,政府这样帮助我们,解决我们困难,他们就硬把钱塞给我们了。总之一直都能感受到政府啊,社会啊对我们的帮助关怀,真的。


△ 图片为CGTN四部反恐纪录片。 


后来我也让我小儿子去当警察了,人民警察为人民么,虽然吐尔洪江牺牲,我们全家真的心都碎了,但我心里也为我儿子当时的行为自豪。小儿子在他哥出事儿的时候还在上高中,高中毕业后去和田上的学,2014年的时候毕业回家,我们都给他说警察是个光荣的职业,你哥哥是烈士,为人民牺牲的,全县广播都在播你哥的事迹,你哥可以说救了很多孩子的命,我们也希望你能当警察,与恐怖主义斗争!就让孩子参加了警察招考,考到了莎车公安。在莎车上班上了没多久,那年过春节,县上领导和公安局领导都来家里慰问,就问家里有什么困难,我说生活上没有困难,就是小儿子现在也当公安了,但是在莎车。领导就说他们来联系解决,看把孩子调回到叶城来,后面就发了调令。小儿子编制啊档案啊就调了回来,现在上班的地方离家很近,三顿饭都能在家吃,天天能陪在我们老两口身边,他妈妈身体不好,需要啥他下班都能带回来。


四、对暴恐案的认识

后面我也在想,当时要是有人提前获得情报,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我儿子也可能就不会牺牲了,然后我儿子当时要是不三番两次上前盘问,可能自己也不会死。唉,真的,我儿子现在被评为烈士,真的是牺牲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很多老百姓的安全,对这一点我也感到很自豪,但娃娃没了不什么都没了嘛。

我儿子死的时候多年轻啊!他死的时候刚当父亲,娃娃才6个月大啊!他爱人当时也没工作,就是家庭妇女,一家真的就是家破人亡!我儿子真的是个特别有责任心的孩子,那天要不是他三番两次上前盘查让恐怖分子暴露了,真的不知道要死多少无辜的人,尤其是恐怖分子的目标是小学的孩子,手无寸铁的孩子啊,要是让恐怖分子得逞后果真的太严重了,太严重了。

我的儿子一直以来勤勤恳恳,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被残忍地杀害,我就想问问凶手你的命算不算命!政府要是能让我见到这个恐怖分子,我真就上去把他撕成碎片呢!撕成碎片都不解恨。我儿子当时才28岁,要不是这件事现在都38、39岁了,一家人幸幸福福的。出了这事后我儿媳妇带着孩子到现在也没再改嫁,我真的心里面恨死这些恐怖分子、分裂分子了,给我家里搞得家破人亡现在,谁现在在我面前提起这样暴恐案件的事情我都控制不住我自己。恨,打心眼里就是恨!



03

/ 买买提·吐尔逊 /

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粮油店遇害小工的弟弟

维吾尔语口述,下为国家通用语翻译


一、个人情况

我叫买买提·吐尔逊,叶城本地人,出生在叶城县周边的乡里。我家有4个孩子,我是老三。除此之外,我家还有3个领养的孩子。我爸爸生前是个保安,但是他在2017年8月去世了,然后就是二哥因为2012年那次事件去世了,家里剩下的人都在。我是2011年结的婚,就在我哥出事前一年结的。


二、事件回忆

2012年2月28号那天,那阵我是在澡堂里上班,那天下班以后,就是到晚上的时候我们就接到电话说哥哥出事儿了,正在医院给看的呢。我们,就我爸、我还有我嫂子我们三个人就赶快跑到医院去了,但当时医院人特别多,我们过去以后挤都挤不进去,那天晚上就没见到我哥。结果两天后,县里就把我哥的遗体送到我家来了。

那天我刚到家还接到了一个我朋友的电话,他在警务站上班么,给我说市场(幸福路步行街)出事儿了,让他们赶紧集合去呢。就这样当时我都没想过是我哥出事儿了,我当时还以为市场那边是不是着火了。晚上我们就到医院去了,但是人太多不让进,结果两天后......

当时我哥是在幸福市场(幸福路步行街)干活,在一个粮油店里,干了好像有6个月了。因为我哥是个特别善良,特别好相处的一个人,出去打工以前在家里邻居都夸他特别勤快、开朗。而且我哥特别能吃苦,一个人能干好几个人的活儿。后面去那个店里打工大家也都夸他老实、勤快。我哥当时多勤快啊,不管哪个小区打电话,都骑上三轮车去各个小区送货,和店老板的关系也特别好。

后面我们听粮油店老板的老婆说,那些恐怖分子一进市场就开始砍人,粮油店的老板娘就赶紧往店里面跑得躲了起来,躲到了桌子底下,然后她就看见大家都往店里面要躲,恐怖分子就跟在后面开始砍杀,我哥当时在店门口好像是和砍人的那两个恐怖分子打了几拳,然后就被砍了。这些我们当时也不在现场,后面都是听老板娘说的。后面他们把遗体送过来后我看到的,我哥的身上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头、肩颈与左臂)被砍的,有三处。把我哥的遗体送到我家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哭作一团,我妈哭得特别伤心。我弟一直哭,控制不住自己,崩溃了,后来因为我哥这个事得了癫痫。

我们家的邻居们啊也都特别气愤,好多人都哭了当时。然后我哥遗体送回来后,就有两三个特别好的邻居,帮着用担架把我哥的遗体抬到了院子里净身帮着入殓,自己一趟一趟往院子里家里打水过来,也很让我们感动。


三、之后的生活

过了5、6天,政府就送来了慰问金。毕竟我哥已经自己成家了,当时已经有3个孩子了,这一走自己也有家有口的......政府给我们补偿金了,但我觉得我们受到的这些伤害真不是钱能去衡量解决的,人都没了钱有啥用呢。

那些恐怖分子真的都是畜生,都不是人,都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我一想到他们干的那些事情真的就生气,我相信不止我,任何人看见他们干的这些事儿肯定都特别生气。本身我们的生活过得好好的,也特别有盼头。真的,这个事对我们家来说真就像是一把把轨道上跑的火车给拽出铁轨了一样,一下啥都没了。

原本我的3个侄子侄女都在叶城,已经上学了。我嫂子当时受的打击特别大,孩子的父亲就这么一下没了,一直哭。后来政府给她安排在县里上班,上了一段时间,就半个月不到吧,不行还是,老是想起这事走不出来,就没再去上班了。

那时候我妈刚知道这个事儿的时候就也是一直地哭,一直到后面去医院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就是哭。现在每次到过节的时候,我妈就总会说吾不力卡斯木(我二哥)在就好了。唉,然后一家人想起了(这件事)就都是叹气,所以我妈现在一直情绪不好,有些抑郁,人一下瘦了好多。

我弟今年19岁了,发生那个事儿的时候是9岁,正在上小学,年纪太小了受不了这个打击,太大了,就成了癫痫,现在都出不了门,出门有时候就要和别人打架。每次就说我哥要在就好了。平时也很少说话,吃饭啊干啥的,一张嘴就是我哥要在的话,我哥要在的话......

但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是我爸,一直流泪,整夜地流泪,哪个父母不是为了孩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哪能受得了,唉......所以那件事我们一处理完,我爸不是病了么就,大概过了3年吧,我爸病越来越重就到喀什去了,我们带他过去到地区医院看,说是心脏里长了个东西。打那之后他自己就喜欢出去转着散心,多看看孙子啊,和孙子聊天之类的。后面他基本上隔两天就要去看孙子。我们平时也要工作就没办法陪着一起去,我爸就这么一直跑,但身体情况越来越不好,2017年8月的时候就去世了,是在去看孙子的时候去世的,和孙子聊天,聊着聊着人一下就不行了,就没了。我爸辛苦了一辈子,干了一辈子活,有40多年,七几年的时候就入党了,老党员了,到他人走之前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我哥的几个孩子,老大已经成年了,在库尔勒上大学,现在正在实习,老二还没考大学呢,但成绩特别好,现在都会好几种语言了。最小的那个我侄女因为跟我嫂子,我嫂子改嫁了么,所以我们平时也不联系了,听说现在是去和田了,现在情况也不太知道了。我哥这一走,3个骨肉散在3个地方,一个在库尔勒,一个在叶城,一个在和田,唉......

其实这件事不只是对我弟,对我家,甚至是在全县都产生了特别大的影响。打我出生记事起,叶城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之后我再也没去过那个市场(幸福路步行街),平时也会路过呢,但从来没进去过,11年了再没进去过。要是让我进去的话我肯定受不了。我家里人也一样,都再没去过,家里想他了就去墓地看他......唉......


四、对暴恐案的认识

这件事情给我们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到现在都是痛苦和愤怒。我嫂子一家是真正的家破人亡了。我爸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最后去世了。我一直就特别气,我就想见一下那些滥杀无辜的恐怖分子,(就算)见不到我也想问问他们呢,凭什么杀和你们无冤无仇,认识都不认识人呢?这叫什么事!我爸因为你们死了,我妈因为你们多少年了都没笑过,我弟弟本身健健康康的因为你们现在得了癫痫了,我们家每一个人都因为你们在这些年来受了多大影响!糟了多少罪!你们自己没有父母吗!

我是真的想见一下这些恐怖分子,问问他们为啥要这么干呢?你们(恐怖分子)这些人就在那里聚在一起胡想,然后跑出去搞个组织,就光给我们老百姓带来灾难了。人干啥都行呢,但肯定不能去杀人去搞恐怖袭击。要是车祸啊,意外啊之类的去世了我们最后慢慢都能接受,但因为恐怖袭击突然死于非命我们都接受不了。

我想这些恐怖分子肯定也有自己的家人吧,也有父母、妻子、孩子吧,自己家里也有要种的地吧。现在他们自己也死了,谁来养他们的孩子呢?最后我估计还是政府给他们养。

以前吧,老百姓想去哪去哪,到哪都能赚上钱呢,饿不死自己。后面就因为他们,变得乱的很,尤其在叶城出了那个事儿那阵就更有点乱。当时这个事死掉的不只有我哥,还有其他人呢,都是无辜的人,这些恐怖分子甚至还想杀孩子呢,无缘无故的我们自己日子过得好好的全让他们给毁了。市场里的这些老百姓都是冤死的,唉......老百姓现在也都明白那些人(恐怖分子)是啥样的人呢,肯定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儿发生。我的很多朋友都是警察,我们都特别恨那些搞恐怖袭击的人。



04

陈 基 中 /

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店铺老板

陈 基 德 /

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店铺老板

一、个人情况

口述人:陈基中

我叫陈基中,今年48岁,老家四川德阳。之前家里面穷,我就跑出来了,刚开始在西藏打小工,1992年,(西藏)冬天没啥活了,我就到叶城了。当时亲戚在新疆叶城这边种地,刚好有熟人就介绍过来。我是从新藏公路219线到的叶城。到了叶城我就给人餐厅里面打小工,因为在老家我以前学过厨,就在这边给他们餐厅里帮厨。我最拿手的菜是做鱼,做红烧鱼,红烧脆皮烧得挺好。

九几年的时候我工资还可以,刚开始给我100多,后面涨到300。我夫人是四川绵阳的,我的大孩子19了,今年刚高考完。我们户口也迁到叶城了。现在老家就我叔叔了,我老爹老娘我都接过来到这边,他们感觉这边也挺好的还能在身边能照顾他们一下。

我1992年来了后一直就在叶城,1995、1996年自己开始慢慢做生意,开始贩蔬菜、卖水果,开卤肉店,慢慢逐步发展开粮油店,到后来二零一几年开水产店,开自己的公司。1996年、1997年的时候,(我)就在幸福路步行街后门那边开着店,那时是平房,房租一年才2000多块钱。后面门面房(平房)拆掉了,这边开始修新的幸福路(步行)街。当时我没钱,给(找)朋友借的钱,买了个门面房,就一直干着。


口述人:陈基德

我叫陈基德,今年46岁了,出生在四川省德阳市。我(之前)在我们乡里面大队上的学,我文化程度不高,上到小学五年级。当时我因为家里面情况不好,家里也没那条件上学。1991年下半年,当时我是15岁、16岁就到新疆来了。因为我们老家那个地方,年轻的都喜欢出去打工,当时我们一个老表(表兄弟),他在这边,刚好他从新疆回来四川,见面聊了一下,我说跟他过来一块打工。

当时我到新疆第一站是叶城县。我老表当时就在这个地方帮他的姑父种地。我来了后,我就在建筑工地上打小工去了。(后面就)这样慢慢过来的。

(我)打了几年工,也上过西藏,那几年在西藏打工工资特别高,我跑到西藏阿里打了一两年工。中途我也到了广东,我们几个人在那合伙开了个饭馆开了几年,因为是几个人合伙,总是有合得不太愉快(的地方),我就撤回来了,又回到新疆来了。因为我哥(陈基中)他在新疆这边,他当时跟别人打工,过后他开始开粮油店了,过来我帮他干了多少年,我记不清了。

然后幸福路建好,后面农贸市场建好的时候,我们就在那租了个房子,就开始在那地方做点生意,卖鱼卖鸡,大概哪一年我也记不起了,反正我自己后面稳定。我现在在叶城安家了,有一个孩子。


二、事件回忆

口述人:陈基中

当时是下午,好像那时还没放学。我当时在店里面,店在幸福路中间,我们几个朋友在玩牌。玩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幸福路后面那边砍人,吵得凶,我们当时具体也不明白,他们从幸福路后门跑过来,一窝蜂的人全往幸福路跑。当时我们以为是打群架,或者酒喝醉了。没想到是直接行凶那种。我们当时都还不敢上,那个时候实际我们心里还虚着,万一我们把他们伤到了,还怕把人家伤上还得负刑事责任,当时害怕误伤。

当时我们娃娃也在,娃娃那时才几岁,我赶快把娃娃弄到在我们一个二楼的一个阁楼,拿东西我们把它(路)堵上。因为他(恐怖分子)再追着我们,就想他就在下面,再上去的话他上不去,(如果)上去的话上面可以扔东西,可以砸(恐怖分子),(而且)他只能一个人上得去,一个人上去(被)东西一堵,他(往上走)也有一点点困难。

我(安顿好娃娃再)出来看到恐怖分子拿着刀子,他们好像有2个人还是3个人拿着刀子,好像从前面走下来的,不知道他从哪折回来的。他(恐怖分子)应该就在(幸福路步行街)天桥下面一点,提着刀过来。当时我们不知道(恐怖分子)是(在)前面(还是)后面,因为当时路都是通的,又不知道(其他恐怖分子)他们会在哪个地方隐藏,心里都害怕。

当时在现场,我们包括卖菜的,我们七八个还是十来个人嘛手上拿着的木头棒子。当时我在我弟店里面还拿着一个捞鱼的网,那个网就前面一个罩子,后面一个主棒。我跟我弟弟(陈基德)跑到最前面,我们当时冲到前面去,可能(离恐怖分子)有那么几米的距离。后面有一个人(群众)手上也没拿东西,一看(前面有恐怖分子),赶快就跑了,往县委院子那边跑。(他)一跑,(恐怖分子)拿着刀子我一个人在前面挡不住,所以我们就往后退,就看情况。(当时)感觉我们跑也不行,万一其他地方(也有恐怖分子),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心理(上)我们也有些打怯,(我们)就跑到县委院子。


△ 图为幸福路步行街内天桥,陈基中曾在此与暴恐分子对峙。 


说实话,那会儿我们心里都虚,看着(恐怖分子)拿着刀子心里害怕。我们跑着的跑得慢的(人)就被砍伤了,到处都是血。我们一看受伤的人,当时心里一下就比较激动,我们说这种情况不行。我们要自卫,要自我保护,必须去把人摁住,不能让他再继续去害人。当时我们(从县委院子)出来,(恐怖分子在)一个店还在砸门,他拿着刀子,见门就砍,见玻璃就砸。砍倒在地上的(人),我们看到了。他砍完人他又重新下一家(继续)那样子砍,他一家一家挨着砍。有几家玻璃门全部都是用刀子被砸掉了,卷帘门直接都给劈开了。有些人在跑,他(恐怖分子)反正见人就砍,看到有人他就砍,你一跑他就追你。(人)跑到房子前了,他看见了就把那房子门砍开。

有一个牛肉面馆,他(店主)刚把卷帘门拉下来,也挨了一刀,再晚一点可能那个腿他给你劈掉了。当时好像是砍在(店主)膀上还是腿上,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因为当时比较混乱,到处都是哭闹,你听着吓得不得了,包括有些女的,还有娃娃,那种气氛一看,心里都吓得,都哭着。我们(再)跑出去过后,我们用拖把,木头棒,还有捞鱼的铁网,我们(用)捞鱼的网捞上(恐怖分子),(再)过去抢刀子,把他摁在地上了。当时我们就不怕了,因为那个时候一看伤到人了,再一个我们几个人齐心协力一起,就没想那么多了。

恐怖分子当时没表情,眼神好像发呆那种。我们看了他好像是无所谓那种表情。比较混乱,没听清他喊了什么。因为到处人多,比较嘈杂。可能过了有两三分钟,派出所嘛公安局的也来了,开始先摁走一个(恐怖分子),后面另外一个(恐怖分子)从其他地方也把他摁住了。他们公安局人就直接把人弄走了。摁的时候我们受点小的擦伤,大伤没有,因为我们(是)几个人去摁一个。

有个凉皮店,有人说砍到人了,我们可能有4、5个人帮他(受伤群众)直接就往车上送就赶快往医院送,送完我们就回来赶快就关门回家。过后警察要求各家各户全部回家,全部回家过后,公安局他们就开始封锁现场。

我们后面听说才知道那天他们准备放学的时候动手。当初是一个协警发现(恐怖分子)带的有刀子,当时发现了协警就一喊,这个人就慌了后面就开始动手,那个协警后面也给砍死了。


口述人:陈基德

幸福路农贸市场进菜市场的门口第一家是我哥的店,第二个就是我当时在的店面。当时大概是中午(受访人记忆错误,应该是下午),几点钟我记不起了。当时我记得我在这个店里面正好在卖鱼,我看所有的人都在跑的时候,我听到别人在说那地方杀人了,杀人了!我们都是老幸福路人了,(外面喊着)都让快跑。当时我没跑,当时我妈和我媳妇都在店里面,所以我跑到路口看,看一下到底什么情况。当时我第一趟出去看,所有人都在跑。我当时想,肯定事情严重。我看到两个人拿着斧头,(站在一排)排着往前面走。我看了一下发现他们已经快到了。

我再第二趟跑出去看,我看到是两个人。一个我(记得)很清楚,一个我(记得)不很清楚。一个岁数不是特别大,拿斧头有这么长的把子,他们两个从那边上来。也不是像人家说的那样他们(恐怖分子)什么都不怕。当时我就离他可能也就十几米,但是我手上有个钢管,他们也不敢过来,他没过来砍我。

当时看到(他们走到)快离我不远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一个(恐怖分子)就直接到凉皮店,砍我们斜对面凉皮店(群众),那个(恐怖分子)进去(了),当时我看不到凉皮店里面,只听到响声和叫声。以前我们没经历过,想的也可能是抢劫,不可能想他是恐怖分子,没这样想,当时我们也没预料到。我当时脑子里都是模糊的,乱哄哄的。我从来没见过那个画面。

另一个恐怖分子就是站在外面,在路当中。我们的房子就挨着幸福路大门,他就在幸福路门旁边。我离他也就十来米,当时我们两个,他拿着斧头,我一看他拿斧头我就往后面退,退了的时候好像他追过来。当时我就(再)转身,看见(他追过来)我就拿钢管(朝恐怖分子)打过去。(在)往幸福北路那边第一个天桥下面,当时我我就(再)转身,看见(他追过来)我就拿钢管(朝恐怖分子)打过去。(在)往幸福北路那边第一个天桥下面,当时我用那(捞鱼网另一头的)钢管把他(恐怖分子)头敲上了,我记得头我是(把网子)反过来敲的,当时我百分之百敲到头上,把他敲趴下。敲下去的时候,有人过来帮忙了。后面可能有几分钟就过来了好多人。瞧他躺在地上,然后后面他就被抓住了。

街里面袭击的人我不知道,我没看到。从桥下返回来的时候,没注意街上的情况,当时我心里面特别慌张,已经出事了,什么都没注意,赶快离开现场,谁都是第一时间赶快走,就没有心情什么管别人说是咋回事。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爱人和孩子也没看见,他们都在房子里,我们把那房子门全部关了。但是后来我安全回来,我就把她们拉上,赶快回家了!


三、之后的生活

口述人:陈基中

事件发生后,回家后那几天我觉都睡不着,两三天都不敢出门。几天市场上都没人,街上都没人,影响挺大的。店也没开,你开了店也没人来,因为没人上街,街上都是空荡荡的,车子都没有,大家心理都害怕。睡不着觉,害怕这种情绪我基本上持续了一两年,后面才慢慢缓过来,一时半会我接受不了。算是2015年才走出来。

当时女儿就在这上学(位于幸福路)。我后面听他们准备是放学的时候动手的。后面我们送娃娃上学,两个人陪同,手上一人拿个木棒,就那种心理害怕,不知道(恐怖分子)从哪个地方一出来,我们有那个保护意识了。那个时候娃娃上学就必须要家长送了,以前的话就娃娃自己回来。

现在都十年了,我希望不要再发生这种事。这肯定是人人愿望的。(现在)各方面条件好一点,治安控制着不发生事,都能安心了。南疆这边政策好,比如给你税收优惠,给你企业贷款,现在我们贷款抵押都不用。以前那个时候借点钱,讲这个担保那个担保,还要抵押,才能贷上钱。贷上钱还有一个(等待)过程,啥时候才能拿到手上。现在包括税收政策,房租的(政府)都给你免。九几年的时候我们就交税,还有工商管理费,一个月几十块钱,一百多块钱,两百多块钱(都有)。后面各方面政策,就免掉了这一块。工商(管理费)也没有了,个体户也不用上税了,国家支持力度还是挺大的。

30年来,叶城最大的变化这两年建设搞得挺好,路也修的挺多,绿化现在基本上都还可以。以前我们来的时候,高层没有一个,楼房是五层、六层楼房才几栋,这几年高层变化挺大。以前的我们来的时候坐的是马拉车,都是土路石子路。现在到处都是柏油路、水泥路。这两年绿化慢慢都跟上了,今年修好多公园,晚上的人全都去公园玩,全都在那转。


△ 图为新疆喀什地区叶城县农民休闲广场

图片源自网络:https://mp.weixin.qq.com/s/3Wa2sunbUytQupWNbj2VRQ 


口述人:陈基德

当时我是模糊的,后面几天,我腿都是软的。但是当时我也不知道咋咋回事没软过。为了自保,可能也就是那种感觉,应该是自然反应。我认识的就是一个人的老婆死了,就是在凉皮店一个女的死了,男的还在。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不知道到哪去了。

当时我不知道是恐怖袭击,那时候我们没见过恐怖袭击,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的大不了就是个抢钱抢东西。打倒(恐怖分子)以后当时我就很害怕,我就走了。我们干完以后回去想,是不是我们已经触犯法律了?所以第一天第二天我们都不到店里面,连门都没出去,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到第二天第三天,我们到那地方去看,外面也有人,一走到路上悄悄问一下是怎么回事,心里面很害怕的一种。

当时我不是害怕恐怖分子,当时害怕自己犯法,你想我们无缘无故把人敲上了,你不犯法吗?后面几天在家,如果警车响的话,我心里面特别害怕。因为别人到底死了活了,我不知道。拉走了到底那个人(是)干啥(的),其实当时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把他打趴下了,第一时间可能想的是不是打死了?以前那种打伤人,肯定绝对要负刑事责任。当时他们来调查我们的时候,问我们怎么回事,我们都不敢(说),想着这可能是犯法了。我们怎么想到会是恐怖(分子)呢?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是恐怖(分子)。后来知道我没违法,心里面就慢慢就平静了。所以说这个事情里面我最怕不是恐怖主义,是怕违背法律。其实我感觉恐怖分子,也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么厉害,只要你不害怕,能跟他对峙,其实他也就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也基本上应该不是很难。

事件发生后,那几天生意受影响特别大,基本上没人来,那地方好长时间没来人,别人都不来了。现在好多了。事情发生后,对我心里面,我感觉我比以前要沉淀多了。因为恐怖分子要人命,为了自己的自身安全,我也会拼到底,你不拼你会死。



05

赛 买 提 /

“2·28”暴恐案事件现场处置民警

按口述人要求进行化名

维吾尔语口述,下为国家通用语翻译


一、个人情况

我叫赛买提,1986年在喀什地区泽普县出生。我2005年参加高考,考上了新疆大学,2008年毕业的。当时我参加教师考试考过了,就先当了老师。2010年的时候我又参加公务员考试考过了,就当了警察,一直在叶城县公安局工作。“2·28”(事件)那一年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不过还没孩子。


二、事件回忆

“2·28”那天的时候,上午12点半(此处为受访者记忆错误,“2·28”事件发生在下午18时许,译者注),我们接到叶城县指挥中心发来的指令说:“幸福路步行街有人捅刀子,你们赶紧出警”。当时我和一个同事在街上巡逻的呢,一接到警情,就立马赶到了幸福路步行街前面的那个小广场,现场的群众过来说有两个恐怖分子在步行街里面的菜市场正在砍杀群众。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我们和在场的另外两名同事,一共4人就冲进了菜市场。我们当时也是同事们一起行动,划分小组进入现场统一行动。

刚到现场的时候,我看见有两个摩托倒在那里,上面都是被砍的痕迹,远远看见了恐怖分子在行凶,但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也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在那之前(我)就是去过交通事故现场,见过车祸死伤者,像这种砍杀群众的暴恐案件现场从没遇到过,特别紧张。

(我们)一进去就看到了地上躺着被砍杀的群众,然后也看见了还在里面行凶的恐怖分子。这时候恐怖分子也看见我们了,就立即往我们相反的方向,往步行街里面逃去,当时步行街的另一侧也有我们的同志,他们往里逃等于说就把他们包围了。那个步行街里面是两层设计的,两侧都有往二楼上的楼梯,所以恐怖分子就开始往二楼跑,看见他们往二楼逃窜,我们有3名同事就紧随上楼追赶,我和另外一名同事,就我们的中队长,我们两人快速绕到恐怖分子逃窜的前方楼梯口那里上楼,形成对恐怖分子的围堵。

当我们俩从楼梯一上去的时候,恐怖分子已经离我们很近看见我们就向我们冲来。我们上楼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那两名恐怖分子当时向我们冲过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很平静,嘴上就是大声喊着“圣战”口号。我现在脑袋里依然记得他们一手拿着砍刀,一手拎着斧头,大声喊着“圣战”口号朝我冲过来的场景。

中队长的手枪已经上膛,当机立断开枪向恐怖分子射击了,击倒了那两名恐怖分子。其中先击倒的那名恐怖分子倒在离我们8、9米的地方,后击倒的恐怖分子当时是朝我们冲过来的,在离我们可能也就2米的地方被击倒。两名恐怖分子都是一手拿刀一手拿斧头,刀是那种30公分长的砍刀,斧头是那种砍肉砍骨头的那种斧头,差不多50公分长。随后我们就缴了恐怖分子的武器,保护现场,用对讲机向现场指挥部汇报。

随后指挥部通过对讲机安排说第三派出所那里有受伤群众,现场警力迅速前往。我们就迅速前往那边护送受伤群众前往医院救治。其实当时这个案件主要是在幸福路步行街后门那个位置,我们是从前门进入现场的,等于说是在恐怖分子的后方,所以全程我们就处置了两名恐怖分子。我们处理完那两名恐怖分子之后,就控制了现场。

当时涉案现场的群众人数很多,那个步行街里面都是做生意的商户,而且里面还有个大的菜市场,人很多。当时除了刚进入现场看到了那名遇难群众外,就还看到有些商铺前面、里面都是血,可能看到的有三四家,但是是谁的血?是怎么来的?因为我们是从前门(恐怖分子后方)进入现场的,就没有看到。


△ 图为新疆一地区特种警察单位进行反恐演习,

图片截选自CGTN(中国国际电视台)出品纪录片

《巍巍天山:中国新疆反恐记忆》。 


当时我们进入现场处置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一名被残忍杀害的群众尸体,身体基本被砍成了两半。我们看到那些恐怖分子下手都特别凶残,真的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唉,总之这个事对我们县,对喀什地区乃至全自治区的社会稳定都造成了严重破坏,带来了严重伤害。

后面把受伤的人员送往医院进行救治后,(我们)就返回保护现场,最后等刑警来了,拍完照,鉴定完受伤人员状况后,我们也就撤离了现场。

当时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我脑袋里想的就是控制恐怖分子。后面我也又想了这个事情,一想到就是对恐怖分子的憎恨。你说,人的生命是不是比任何东西都珍贵,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干,平白无故地跑来砍杀群众,就这些暴力恐怖活动对象都是老百姓,都是和这些暴恐分子无冤无仇的人。


三、之后的生活

“2·28”那天处置得很忙,晚上我给老婆打了电话,但没讲这件事,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周后的早晨吧,我才告诉她的,她还说啊,我不知道呀。我爱人是教师,我从来不和她说我工作上的事情。后面才说的,因为不是有新闻报道嘛,但那个当时具体情况和场景,我一直没告诉她,担心她害怕。我要是和她讲那个恐怖分子一手拿着砍刀,一手拎着斧头往我脸上冲,只会吓着她,让她担惊受怕,所以没多讲。

即便经历了这些案件,我也从没想过放弃这个职业,因为从小就梦想当警察,男娃娃嘛,很多小时候都是想当警察嘛。我自己也喜欢热爱这份职业。开始我也是当老师嘛,后面觉得还是要为梦想努力一下,就又考了公务员,当了警察。当警察确实会辛苦一些,虽然辛苦,但我喜欢这个职业,觉得很神圣,这样的工作也总要有人来做,所以从没后悔过当警察。干警察嘛总会遇到危险,所以说我们要有一些心理素质(笑)。平时多学习,演练,不论是政治思想,还是警务技能各个方面都在不断提升,不断提高提高。在派出所嘛,治安、交通疏导我们都要负责,都在我们职责范围内。


四、对暴恐案的认识

“2·28”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现在回想,想的就是当时有多么紧张,你说害怕吧,也不害怕,就是紧张,担心处置不好。因为当时我们手上就拿着个警棍,恐怖分子手上一把斧头,还有一把砍刀,但真要打起来,我们也能制服。现在我们肯定会带有武器。

唉,其实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有点紧张,遇到这么一个事,以前没遇过,当时是确实特别紧张,虽然后面也没受伤。从我个人的角度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然老百姓,群众会受到更大伤害,又有很多家庭会家破人亡,现在好的形势决不能倒退回去。

后面也参与处置过类似的暴恐案事件。但在“2·28”之前,我接触的都是治安类案件,后来我逐渐(了解)他们(恐怖分子)怎么进行的,其思想来源是什么,他们的脑袋里在想什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才知道,“噢,原来他们是想分裂祖国,成立自己所谓的政权”。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根本不可能的。


△ 图为新疆喀什地区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境内的瓦恰公路,

摄于2021年7月。 

△ 图为叶城县幸福路步行街街景,摄于2022年7月。 


 后 记 

喀什叶城县“2·28”幸福路步行街暴恐案事件是新疆多年来众多案件中的一起,是多名暴恐分子有预谋地在人流密集市场随机无差别砍杀无辜群众的恐怖事件。十年过去了,当受访者再次回忆起这起案件,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他们对于恐怖分子的痛恨,对于附近小学无辜孩子们免于遭受残害的后怕,对于亲眼目睹同胞惨遭砍杀甚至失去亲人的心碎与悲痛。

口述史的记录是在酒店的房间里进行的,每位亲历者的口述时间从40分钟到90分钟不等。对于多数亲历者来说,多年后再回忆起当年的恐怖经历是困难的。最终能够前来进行口述的都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并下定决心的。有亲历者在口述开始前告诉我们:“我本来不想说,但是又觉得非常有必要让更多人的人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所以选择讲出来”。(ئــەســلىدە دېــگۈم يــوق ئــىدى، لــېكىن ئــەيــنى چــاغــدا يــۈز بــەرگــەن ئىشــلارنــى ھەممەيلەنگە بىلدۈرۈش ئىنتايىن زۆرۈر دەپ ئويلىسام، سۆزلەشنى قارار قىلدىم)

在口述过程中,我们也深切体会到当时勇敢反抗、与恐怖分子搏斗的亲历者们的顽强与坚韧。有的亲历者在口述过程中,现场向我们展示头部、背部、胸腹部和腿上等地方因为刀砍和爆炸留下的伤疤,口述史记录团队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正如亲历者所言,这起案件不仅对于一个个家庭甚至在全县乃至整个地区都产生了非常重大的影响。这起案件是很多叶城人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与伤痛。

案件已经过去十年,一些亲历者仍然在叶城甚至在幸福路继续工作与生活。他们的人生并没有结束,还在向前。报告中六位亲历者都是平凡的普通人。在他们之中,有的人在祈求平安的同时也表露了不惧与暴恐分子斗争的决心与勇气,有的人在倾诉丧失至亲悲痛的同时也吐露出坚强面对现实和生活的心声。

在叶城“2·28”案件发生后,虽然有个别亲历者接受过媒体的采访,但内容主要集中在案件信息。他们自身的情感,对于暴恐案事件的理解未能有机会袒露。而口述历史恰恰是在历史叙述的基础上关注受访人对整个历史过程的理解。因此,本次恐怖事件亲历者口述史是对特定恐怖袭击媒介报道的一种补充。对于恐怖主义研究来说,亲历者口述历史也提醒我们在关注恐怖主义的成因和土壤之外,需要更多关注袭击所带来的长期伤害和后果。





  编辑丨徐维岭

  初审丨刘艺林

  复审丨郑   亮

  终审丨支庭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