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态消息


△ 2014年6月15日,在中国新疆和田市迎宾路262号佳馨棋牌室中,一名恐怖分子悄悄潜入后,双手举起斧头向一名平民砍去。

封面图片为现场监控视频截图。



研究报告(中文版).pdf



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亲历者口述历史研究报告(第二辑)

2014年新疆和田“6·15”棋牌室暴恐案事件


夏晴 郑亮 高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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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研究说明

前言

事件背景

亲历者口述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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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 究 说 明 

口述历史是基于特定的研究目的,利用记录、录音、录像等方式收集、整理和保存受访者口头叙述历史记忆的研究方法。为了保证受访者所述历史事件的连续性和内在逻辑,课题组在忠于事实的前提下对口述者表达内容进行必要的编辑。这种编辑并非研究者的主观引导和干预,而是通过有效把关,适当删减口述中重复的、无意义的字句,让口述者的个体记忆成为还原历史的有价值信息,并供后续研究者定向补充信息内容与长效利用口述资源。同时,为了还原更加真实的口述过程,课题组保留了受访者口语化的表达形式,以期能在最大程度上反映出受访者当时最为真实的情绪和感受。此外,考虑到亲历者遭受了不同程度的心理创伤,且有关暴恐案事件发生时间距今已久,记忆可能产生偏差,个别口述内容可能与客观事实略有出入。出于对亲历者的尊重,也囿于历史资料局限,我们未对此类内容逐一求证调整。

本次研究项目所选择的恐怖袭击事件,全部来自媒体的公开报道。

本研究项目所有的成果均在获得受访者授权的情况下发布。


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



 前 言 

恐怖主义是人类公敌。据不完全统计,自1990年至2016年底,新疆发生数千起暴恐案事件,造成大量无辜群众被害,数百名公安民警殉职,财产损失无法估算。

过去二十多年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中的亲历者,都和我们一样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唯一有所不同的是他们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遭遇无妄之灾,人生轨迹由此改变或停止。这些亲历者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所有的不幸和创伤都是恐怖分子强加的。过往,每有暴恐案事件发生,境外一些媒体过度关注恐怖分子个人经历,甚至为其残忍行为进行辩护,在一定程度上让加害者变成了“受害者”,而真正的受害者反而无人问津。这个世界上,恐怖主义没有“好”“坏”,只有罪恶,只有反人类。任何对暴恐案事件事实的否认,对恐怖分子残忍行为的“解释”,都是对暴恐案事件亲历者的二次伤害,是对他们人权的粗暴践踏。

过去二十多年中,在暴恐案事件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受到伤害的鲜活生命。他们的故事中,有鲜血,有泪水,更有不甘和遗恨。这些亲历者在当年遭受了怎样的创伤?暴恐案事件对他们的人生带来了哪些影响?作为亲历者,他们对恐怖主义有着怎样的认知?多年以后,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哪些变化?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关注。

为此,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于近三年开展了“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亲历者口述历史”研究项目,希望能在一定程度上填补这一领域的研究空白,让更多学者和公众知晓这一特殊群体的故事,更深地认识到恐怖主义危害,为未来留下一份独特的历史记录。

本课题从前期的基础调研、线索搜集,到中期的实地考察和面对面访谈,至今已近三年时间。课题进行过程中受访人也提出了各种关切和要求,比如有的亲历者要求对其身份保密,有的因为个人原因拒绝访谈,有的在口述过程中中断访谈,有的在访谈结束后要求退出课题并删除有关记录。课题组完全尊重受访人的个人意愿。

最后,我们向帮助过我们的所有机构和个人,尤其是同意参与本项目的暴恐案事件亲历者,致以崇高的敬意并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我们向社会发出公开征集,如果您也是暴恐案事件的亲历者,并愿与我们分享您的故事,请与我们联系:

email:o_icbg@jnu.edu.cn


 事 件 背 景 

据媒体报道,2014年6月15日17点45分左右,3名持刀歹徒冲入和田市迎宾路一家棋牌室,对正在下棋的群众进行砍杀。武装巡逻力量在接到报警后1分20秒迅速赶到现场,与群众合力将3名歹徒制伏。2名歹徒重伤不治死亡,1名受伤被抓获。4名群众在与歹徒搏斗中受伤,无生命危险。

新闻来源:央视网视频

https://tv.cctv.com/2014/06/22/VIDE1403411941890593.shtml

△ 图为和田市迎宾路262号佳馨棋牌室,图源网络


 报 告 背 景 

本报告是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中国新疆暴恐案事件亲历者口述历史”研究项目的第二辑,旨在通过亲历者的口述记录来还原2014年新疆和田“6·15”棋牌室暴恐案事件(以下简称“6·15”事件)。

本报告执笔人为夏晴(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研究员);郑亮(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院长);高同同(暨南大学传播与边疆治理研究院研究员)。本报告版面设计由廖玉彦、夏晴完成,英文版翻译由郑亮完成,郭子扬协助翻译。

△ 口述历史研究报告摘录



 亲 历 者 口 述 

访谈时间2021年4月



01 罗华荣

棋牌室经营者

02 李长良

棋牌室顾客

03 侯孝忠

赶来帮忙的货车司机

04 阿布吐尔逊·托合提

棋牌室顾客



01

罗 华 荣 /

棋牌室经营者


一、个人情况

我是和田本地人,今年59岁了。我现在是一个人生活,没有什么负担。我是在和田出生的。我小时候是在七公司(和田市第七运输公司)家属院长大的。

我有个哥哥,现在在墨玉县工作;我原来在纺织厂上班,后来下岗了。我大概是九三年下岗的。下岗后我就到处去打工挣钱。我那时候开过商店,还跑去给别人养过鱼、养过鸡,很多工作我都干过。那个时候我们也不愁吃喝,我们条件挺好的,政府都鼓励大家放开手脚干。那时候改革开放没几年,谁有本事谁就干(事业),所以我们就想尽办法找挣钱的机会。说实在的,我们这一代人过的日子也挺苦的,我们啥活儿都干过。我刚开始在丝厂,当时有两个工种的活儿我都会干;在纺织厂的时候,我有三个工种的活儿都会干。所以领导把我一会儿调到这个车间一会儿调到那个车间,因为大家都说我是多面手。那时候我父亲喜欢钓鱼,我们就在家自己织渔网,我还会织地毯,生活的各方面活儿我也都会,生活方面我也是多面手。现在我老了,有点懒了,啥都不想干了。去年还有人打电话找我去给人家做饭、当厨子,我说行,就过去帮别人做饭。刚开始打工的时候我工资低,一个月就几百元钱,后来是涨到了上千,再后来就是两三千元不等。去年我一个月可以挣四千元钱。现在我们办了退休了,我每个月有两千多元的退休金。

我从小长大的那个院子的邻居里汉族人和维族人都有。当时我们住的就是那种一排排的平房,我们左邻右舍都有维族人。他们会给我们教维语,我们也给他们教汉语(国家通用语言),大家互相之间关系都挺好的。现在我们院子有个阿迪拉,她和我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我们原来都在七公司上班。我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因为我和前夫离婚已经快20年了。我有一个儿子,离婚以后我是一个人把儿子养大的。


二、事件回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亲身经历一场恐怖袭击,我一般只想着国泰民安,平时哪个地方有杀人放火的新闻了,我也不会在意,总觉得这种事情离我的生活太远了。我心想只要我不去得罪别人,别人就不会欺负到我的头上来。我是万万没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的头上。

那件事(事发)地点就在我经营的棋牌室,这个棋牌室其实应该说是我儿子经营的,我是在帮他看店。平时每天都是我在店里,我每天早上去开门、打扫卫生,客人来了以后,我就开始让他们打麻将。

(事发)那天我孙子也在店里,我儿子和儿媳妇去别处参加婚礼了,所以是我帮他们带孩子。当时棋牌室里的人们都在打麻将,我就看着他们打麻将,看着看着我觉得有点瞌睡了,我就到门背后的一个凳子上坐着,坐在那儿闭眼休息。当时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我就睁开眼睛,看到有两个人进来了。但是当时因为我在门背后,所以那两个人进来后没看到我,他们进来之后我还想着,今天来的这两个人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他们先站了一会儿,就在那站着,还看了一会儿麻将。结果就过了一小会儿,他们的斧头就从怀里拿出来了,拿出来他们就开始砍人。

当时屋子里有一个老汉,他原来是工厂的会计,我说“咋回事?”他说,恐怖分子砍人了!还让大家赶快拿起凳子反抗,我们在屋子里的人就开始反抗,到处找能用的东西。反正是能抓到啥就用啥,对他们(恐怖分子)也是该砸的砸、该打的打。打了一会儿,我们又想办法赶快往楼上跑,当时棋牌室是上下两层,上下楼楼梯间正好有一扇门,门是可以从里面锁上的,从里面锁上以后外面的人进不去。当时真是乱套了,(事发后)屋子里有几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还在那儿看牌打牌,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也赶紧往里跑,结果太晚了门也被锁上了,逃也没地方逃,前面跑上楼的人早都把门锁死了。当时有一个女的就是这样,两个人(恐怖分子)进来的时候她还在那儿看牌,人家叫她,她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要是她反应过来的话估计也不会出事的。我们棋牌室生意一直挺好的,每天人都很多,楼下摆了三张麻将桌,楼上还有两张。(事发)当天人都坐满了,现在想起来那天的情形,真的是乱成一锅粥了,那么多人,打的打、跑的跑、喊的喊。


△ 图为暴恐分子砍杀平民后的棋牌室一楼内景,图中打斗之后的血迹仍清晰可见(图源网络)。 


说实话我那时候也有一点害怕。我当时就想,应该找个地方藏起来还是跑掉?后来打起来的时候我就慌了,到处都找不到能打人的东西,因为我当时脑子懵掉了。事后很久之后再细想一下,其实那天门背后我坐的凳子旁边就有一根棒子,但是当时我吓傻了,就在眼前的东西我也没办法反应过来。

我上到二楼以后,趁着那两个人(恐怖分子)去其他房间砍人的时候,赶快下楼跑到旁边一家商店门口,心想得赶紧打电话报警。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从棋牌室跑出来后才发现,门外面竟然还有一个人(恐怖分子),他们都是一伙儿的,前面先进去的两个负责砍人、杀人,外面还留了一个人放风、堵门,现在回想起来,他们(恐怖分子)就没打算留活口,是想把里面的人全杀死的,外面那个守门的就在门口等着,如果有逃出去的人,逃出去一个他就杀一个。我在往外跑的时候,守门的这个人就在我这里砍了一斧头(被访者指着自己的胳膊上一处明显的伤疤),他拿斧头使劲砍了一下,那把斧头我看到了,他砍向我的时候举了那么高,感觉是想把我一下子就剁死。


△ 图为受害者罗华荣回忆被砍伤时的细节。


我被砍了一斧头后跑开了,虽然我跑开了,但是我一瞬间好像不知道自己要干啥了一样,然后回过神来就开始到处找东西,看看能不能抓到啥东西可以自卫的。我受了伤,赶快钻进旁边的商店去了。里面的人接应了我,让我进去逃命了,但是(恐怖分子)没有跟着我跑进商店。又过了一会儿,我(从商店)出来以后看到有几个人把这几个砍人的人压在地上,我上去准备打,但还没等我动手,他们就说(恐怖分子)已经死了。后来我听说那三个恐怖分子,有两个当场就被群众给打死了,警察来了以后把他们(恐怖分子)都抓起来送到医院去,有两个没抢救过来,就一个给抢救过来了。那两个死掉的人(恐怖分子)不是警察打死的,是现场群众打死的,警察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基本结束了。当时我们棋牌室旁边有一间洗车房,在那边洗车的司机一看见有人砍人,都拿上工具过来帮忙了。

现在想想,我挺后怕的,有个事情我也很后悔:我觉得那天我没有把门关好。因为我在店里要给客人倒茶送水,干这干那,进货卖货,店里面人来来往往的有很多,我就没把门锁上。我要是把门锁上了,屋子里的客人又不愿意,要求把门敞开,散散他们抽的烟味儿。再加上那天太阳也大,房子里很闷热。

我刚开始没有搞明白,这三个恐怖分子是早就盯上我们棋牌室了,还是他们也是随机选择的。后来我在监控录像上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这三个人一开始是在我们门前的一个停车位那里商量着,我看到他们在那儿指手画脚的,最后指到我们棋牌室,意思可能是说我们店里面人多。他们的口型看得不太清楚,但他们指手画脚的动作我看得很清楚,就指着我们店,然后他们直接就过来了。画面里显示的也是当时外面站了一个人,走进去两个人。

那天我们受伤的有七八个人吧,在医院住着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被派了保镖保护着。我们病房有三个人,给我们一人派了一个保镖,我们这个病房大,里面三张床住的是我们,外边三张床住的是警察。说实在的,我们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我们都慌了,谁也没有训练过,没(反恐)经验。以后应该经常让大家参加训练,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如果当初我参加过这种训练,我当场肯定不会懵掉。


三、之后的生活

我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就出来了。政府对我们也挺关心的,说是每天会给我们50块钱的补贴,但是我们这几个人都没要,我们不想给国家添负担。一开始政府工作人员来问我有没有什么困难,他们说可以给我廉租房,但我都没要,我说给政府减轻点负担。我觉得我有房子住就行了,我就很知足了。后来是我把我住的那套房子卖掉以后,我才申请的廉租房。我把我的房子卖掉主要是因为我开餐厅做生意赔本了,为了还账,我就把我自己的房子卖掉,卖掉以后我和儿子一家子(一起)住着的。现在我住的这个房子是政府提供的廉租房,我当时去申请的时候,说我是“6·15”事件的受害者,工作人员马上就给我办理下来了。我的廉租房一年租金是1620元钱,这个数目我自己可以负担,我的工资就够了,再加上我现在当我们这栋楼的楼长,一个月还给我300块钱,平时社区还给我们提供一点补助,时不时地给我们发点面粉、油、米,我觉得我的生活过的还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总的来说,还是共产党的政策好,让平民老百姓可以衣食无忧的,挺好的。

这件事情(“6·15”事件)发生以后,政府就开始搞联防,也就是户户联防,还有商店和商店之间联户联防。政府给我们都发了防刺服之类的用具。后来治安越来越好,再也没有出过这种事情了。

到现在我的伤疤还在,就在胳膊这个地方,还有点印子,一看就看出来了。我没有伤到骨头,但(伤口)挺深的,当时砍完就已经皮开肉绽了。现在回想一下,当时如果不是我跑得快的话,说不定就砍到骨头了。我不知道那个棋牌室现在还在不在了,因为后来我就把棋牌室转让给别人了。我后来再也没去过那里,我觉得那个地方是我一个伤心之地,不想再看到。那个地方也是给我们带来灾难的地方,最好还是不要去了,我再也不想想起那一幕了。

我把棋牌室转让以后开了一个饭馆,但是生意不太好。我那个饭馆光房租费一个月就上万块钱,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把我的房子卖掉了,当时我投资了五六十万元,到最后只收回来11万元。当时我就恨啊,我就想不通恐怖分子为啥要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

饭馆开不下去以后,我儿子也开始想不通,我觉得他当时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了,整天喝酒,啥也不干了。当时我就劝他不要这样,要振作起来,大不了从头再来。我说你还年轻,现在才30岁,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劝他振作起来从零开始,大不了先帮别人开车行不行?开了车以后挣到钱,最起码可以保障生活了,然后再继续发展,行不行?既然我们不靠别人要靠自己,那我们用我们的双手去挣钱行不行?我那样劝了几次之后,我儿子也就慢慢振作起来了。正好他的朋友人都挺好的,也有当老板的,他们几个朋友就商量着要开个公司,几个人在和田开了一个休闲会所。


四、对暴恐案的认识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种事情(恐怖袭击)会发生到我身上。说实话,我真的不能理解。我当时经常想,国家方方面面的惠民政策那么好,大家的生活都过的不错,都有吃有喝的,为啥这些人(恐怖分子)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看,像在农村的话,家家户户都有责任田,有的人全家都在外面打工。前几年我家在洛浦县有地,种了红枣、苜蓿和苞谷,那时候我哥退休了,他想包块儿地,但是他没有干活的人手,他让我去帮他一下。当时我还没开棋牌室,所以我就过去给他帮忙。我在我哥那里也跟那些老乡聊天,我问他们有几亩地,他们说有两三亩,有的人家多的话能有五六亩、七八亩地,我问他一年收入多少。他说,他们这里种地的人家一年下来最低的起码能挣一万块钱。

所以你看,我们的生活条件还可以。我确实想不通,生活这么好,还有人要搞恐怖(袭击),我不理解。我心里想,政府也是想尽办法要让我们平民百姓安居乐业,给我们创造这么好的条件,为啥这些歹徒还要搞恐怖活动?我就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最好这一辈子永远不要发生这种事情了,我真的想要国泰民安。我现在看新闻说哪个地方打仗了,我都希望赶快结束,和平是最好的。

现在来看,我觉得搞恐怖袭击的那些人是不是也被蒙骗了?他们这样做肯定是不对的,国家让我们老百姓安居乐业才是对的。我觉得现在才是国泰民安了,尤其是国家号召大家搞绿化,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一点尤其是对新疆来说很重要,我的体会挺深的。过去和田这个地方到处都是风沙,风沙一来黑风就起来了,不过最近这几年少多了。现在到处都在搞绿化,环境好多了,和田现在冬天都没有风沙了,就夏天还有一点,但也不多。


△ 图为绿化良好、风光秀丽的新疆和田(图源网络)


现在这个社会这么好的生活条件,他们还干这个事情(搞恐怖袭击),我是不会原谅他们的。我其实就是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搞恐怖袭击,理解不了。我也没有学习过啥专业知识,所以有些专业的话我也说不出来,我只能说平常的话,我也只能说说我内心的真实感受。我就想,我们国家对我们老百姓都挺好,为啥还搞这些事,我就想不通。我一个女人,一个人过日子,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我也没想过把谁杀掉,或是把谁的钱偷一下,或是干点啥坏事。

我们的好日子还是靠国家,没有国家的好政策的话,我现在根本就退不了休。现在社会风气也好,大家都能挣到钱了,生活都过得不错,手头也宽裕了。

在安全保护方面,我觉得国家把我保护得挺好的。事发(“6·15”事件)当天警察来得就挺快的,而且附近的警察来了一大群,他们互相都会通知,一有情况大家都出动了。2014年的那次(“6·15”事件),警察来了以后就赶快把我们这些受伤的人保护起来,当时我们在医院里都是一对一有专人保护的,我出院以后妇联也派人来看我们,慰问我们,我们的治疗费用也是国家承担的。从这些方面来看,你可以看出国家对我们有多重视吧?不重视的话,他会一对一地保护我们吗?

他们(恐怖分子或境外反华势力)还说什么“政府打压我们”的话,我一万个不赞成。我希望这个世界上最好不要再有恐怖分子,最好能给我们一个安居乐业的环境,给我们安全感。从这一点来说的话,我们国家做的最好。从全世界来说的话,我们国家做的最好。



02

李 长 良 /

棋牌室顾客



一、个人情况

我是1988年3月中旬从四川来的新疆,刚开始来就是做一点小生意,同时打点小工。我1988年刚来和田的时候打过小工,6块钱一天,到后来干了一年的小工,再后来就做一点小生意,就这样勉强地维持生活。我1989年冬天回老家结婚去了,后来就把家属一块带到新疆来了,到如今我老婆都还没回过四川,我的娃娃大的有32岁了,小的是22岁了,还在上大二。我一直就是做点小生意维持家里面的生活,一直在新疆待到现在,也有30多年了。90年代和田也发生过暴恐事件,但是我没有经历过。那个时候,我听说他们(恐怖分子)的口号就是“每天要杀一个人”。那个时候的情况可以这样说,一出事没有人可以跑的掉。

九几年(20世纪90年代)的时候和田的确是乱。所以说那时候要靠我们自己做好防范,九几年我们从内地过来,都要有防范意识,也不能完全靠公安人员,好多安全问题要靠你自己注意,那时候公安不可能给每个人派一个保镖,安全要靠自己注意着。后来情况慢慢地好一点了,当地的政府部门下大力气地抓捕恐怖分子。公安机关也明确了,大家只要见到搞暴恐活动的坏人,就可以自卫和反击。毕竟坏人只占少数。

现在不一样了,比如说在社会稳定方面,大家都可以感觉到现在发生了很大改变。过去的时候,如果有人拿着几十万的现金走在街上,肯定是不敢的,但是现在整个新疆的治安都是特别好的。比如说你现在骑摩托车,不拔钥匙停在路边然后走开,也不会被偷;你就是手里提着几十万现金走在路上也没有人来抢你。现在新疆的社会已经稳定了,社会治安完全没问题,和过去任何时候比、和其他地方比,都要安全,外地人来新疆玩,百分之百是没有安全隐患的。


二、事件回忆

说到这次暴恐事件,是在2014年6月15日,那天和田的天气非常非常的热。那天下午4点半,我有一个老乡,她(罗华荣)开了一个棋牌室,给我打电话说,李哥我们在这儿打麻将三缺一,她让我凑凑人数,我就过去了。我去了以后可能还不到半个小时,也就是说5点多一点的时候出事了。后来我看监控显示的,下午5点多的时候外面来了三个小伙子,他们当中大一点的可能也就二十一二岁,小一点的可能也就十八九岁,谁知道这三个人他们是搞暴恐的!其中两个人把这个斧头放在这个手背后进来了,外面还站了一个没进来。然后这两个进来的小伙子分别站在一个桌子两边。有没有说话,当时我们也没注意,后来看监控视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在偷偷地给对方递眼神,当时在这个棋牌室玩的人都没有注意。递完眼神后没一会儿,这两个人突然间就拿出了斧头,一看就是那种新的、磨得挺快的斧头,就开始砍人了。


△ 图为两名暴恐分子(左一身着白色上衣和牛仔裤的男性、右一身着墨绿色上衣和深蓝色裤子的男性)拿出斧头砍击平民(图源网络)


当时我是背朝着门坐的,我的正对面有一个女人,她看见他们(恐怖分子)开始动手了,喊了一声,“恐怖分子砍人了!”我转过身一看,有一个小伙子已经把这个斧头砍向一个大概35岁的女人了。我后面这桌的人里也有一个人被砍了,当时我转过去看那个人的时候,斧头已经砍到他的头下(里)面去了。接着第二个小伙子也开始砍了,他朝(被砍的人)头上、脖子、肩膀上连着砍了两三刀,但都没有致命的地方,(被砍的)那个人抬手想挡斧头,结果斧头把他的手划伤了。然后我还看到两个人在厮打,我一下子才反应过来。当天在里面打麻将的人有十五六个,后来这些人就开始向二楼跑,二楼上有一间小小的房子,门可能有60公分高。但是人全部涌上去挤在楼梯间,谁也走不动、也上不去,疏散不开。后来我就喊了一声,说你们赶快(跑)!我看了一下四周,棒子、斧子啥都没有,防范措施也没有。然后我就说,你们赶快把椅子拿起来,他们还没反击的时候,我把一把椅子向恐怖分子砸过去,把其中一个人的斧头砸掉了,结果他又马上拿出一把刀,是尖刀,有这么长(被采访者比画了大概35厘米的长度)。看到他(恐怖分子)把刀拔出来了,我就喊了一声,赶快把椅子拿起来!然后旁边三个人就听了我的话,我就开始指挥他们反击。我第一次扔过去一把椅子,然后赶快又拿起第二把椅子,我后面有三个人,房间里一共四把椅子,我们就用椅子顶住他们(恐怖分子),他们(恐怖分子)想拿尖刀捅我们,但是捅不上。这时候我看到有个受伤的人往外面跑去了,我就叫了一声,你们赶快往二楼去!这个人才反应过来开始往二楼跑。这时候门外守门的那个恐怖分子也冲进来了。

当时被砍了头(砍到头)的那个女人还没有死,但是她的头裂开了,不过当时她还没倒下去,她往卫生间跑去了。我一看,其他人全部到二楼去了,我是最后一个才上去。我走到楼梯间,就顺手把这个灭火器罐子提上了。我抱上灭火器还没跑上楼的时候,有一个恐怖分子就拿着尖刀要捅我,我拿灭火器顶上去,他就拿刀从下面划过来,当时就把我这个地方划伤了,就在肋骨这个地方(被采访者掀起衣服展示伤疤),然后我就抱着灭火器往二楼上跑去。他们先跑上去的人在二楼那个小房子里从里面把门顶住了,我使劲敲,我说我是老李!这时候我看见那三个恐怖分子在一楼卫生间,去继续砍那个女人去了,他们可能是要彻底把她砍死。


△ 图为受害者李长良展示肋骨伤口。


他们(恐怖分子)看见我们也开始反击了。以前出这种事情都没有谁敢还手,都害怕。应该说是这次事情我们是第一次还击,所以说他们(袭击者)心里面还是有点恐惧了,所以他们没有上二楼来。我上到二楼以后,先上去的人把二楼房间的门给顶得死死的,听见我的声音,他们才把门打开让我进去。一打开门就看见里面有十几个人,地上有一层床铺,十几个人全部坐在上面。当时他们被吓得有多厉害?他们在里面连报警电话110都没打,全都吓傻了。我一进去就问他们,你们打报警电话了吗?打110没有?他们说没有,谁都没有打,就像吓晕了一样。我进去以后把二楼窗户打开,对着外面喊:“你们赶快报警!”当时外面的路人还以为棋牌室里面有人打架,还不知道是暴恐事件,我说“里面有恐怖分子,赶快打110!”外面的路人一听,就赶快打了110。当时我就在房子里面安慰其他人,我说不要怕,现在我们还怕啥?

我记得当时棋牌室外面有五个开大货车的司机,他们在路边等着帮别人拉货,一听到我在上面喊有恐怖分子,他们五个人马上就过来了。他们平时都是跑长途运输的,车里都备着大头棒,都是差不多一米长的木棒。这五个人追过来,一看见那几个人(恐怖分子)就开始打,那几个人(恐怖分子)就背靠背站成三角形,他们三个人还拿着两把斧头,面朝这些司机就在那挥舞斧头。但是那几个司机拿着的棒子有一米长,他们就直接朝这些人(恐怖分子)的头上打,打中一个恐怖分子的头,那人当时就倒下去了,一棒子把他打倒了。然后这三个恐怖分子很快就被司机打趴下了。我在二楼看到后就问屋子里的人:“你们下不下去?”他们都不敢下去,我是最后一个上二楼的,又是第一个下去的。我走到棋牌室门口,把门后面的一根大头棒拿上了。我走到门外面,看见那三个恐怖分子都躺在那里。有一个看上去好像是还想再爬起来的样子,但是他爬不起来。那几个开货车的司机看着恐怖分子爬不起来了,就走掉了。后来我听说其中两个恐怖分子是当场就死了。


三、之后的生活

这个事情发生后,棋牌室里的人都很害怕,他们听说这次打死、打伤了人,怕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有好多人回家后就把手机关机了。然后这个开棋牌室的老板也是,我给她打电话关机,后来我就直接去她家里面找她,我对她说,不用关机,也不用害怕,这个事情我们完全是属于自卫,我们就算把恐怖分子打死了,我们也没有刑事责任。到后来,政府不但没有追究我们的刑事责任,还给了我们奖励。后来我还听说,那天棋牌室这些人有的被吓得还没走回家就晕倒在路了,就害怕到这个程度。

你不还手,肯定是死;还了手,才有可能不死,那为啥不还手?我肯定要还手,还手自卫了,我最多就是受重伤。


四、对暴恐案的认识

这个事情对我最大的影响就是我的心态,主要就是恨,到现在也是一样。你(恐怖分子)虽然没能把我弄死,但是你袭击了我,威胁到了我的生命,现在我虽然活着,但我还是恨,恨你(恐怖分子)入骨。从我心里面来说,我可以分清楚好和坏。我们第一个要感恩的就是国家,祖国就像我们的父母一样,给我们吃的喝的穿的,可以说是养育了我们。我们对祖国要感恩,对于帮助过你的人,要知恩图报。但是对于坏人,包括恐怖分子在内,那就要下狠心(整治)。我恨这些搞分裂的、搞暴恐的人,不管你们出于什么原因,你搞破坏了,你就是我的敌人;搞恐怖袭击,你就是我们中国14亿人民的敌人,你们就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但是我的感受是,还是好人多,我不管你是少数民族还是汉族,你只要是好人,愿意跟党走、听党的话,听政府的话,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好人,你有什么困难,我就会帮助你。现在我家里面有五六张奖状,我帮助过好多少数民族。前几年我们这儿有一个少数民族丫头(女孩子)考上了大学,但是她家里经济困难,我就资助了她三年,我每个月给她汇四五百元钱,其实我自己也没啥钱,我外面还欠了债,但是遇到比我更困难的人,我还是要帮,只要我能帮的,我就一定要帮。因为我是这样想的,如果她没有文化,不接受教育,她可能就会受到坏人(分裂分子、恐怖分子)的影响。所以说她有困难的时候我就要帮,我资助了她三年,现在她已经毕业了,在一个公司上班,一个月拿3500元的工资了。我觉得每一个人都要发挥一点正能量,把民族团结搞好。

我觉得那些恐怖分子搞破坏的目的不是为了金钱,而是为了分裂中国。简单一点说,就是说美国在背后支持这些人把新疆搞乱,破坏新疆的稳定,破坏我们的民族团结。美国就是经常搞破坏,挑拨新疆这些人搞暴乱,来遏制我们中国的发展。

我们中国只有社会稳定了,民族团结搞好了,我们国家才能够强大。美国破坏了多少国家?他们到处发动战争,死了多少无辜的百姓?我们中国破坏了哪一个国家?去欺负了哪一个国家?都没有吧,也没干扰过哪个国家的内政。从来没有干涉其他国家的内政,也没有欺负任何人,也没有说发动过战争,也没有说伤害过别的国家百姓的性命。


△ 图为群众一起寻找暴恐分子(图源网络)。


现在社会稳定了,民族团结搞得也好,现在社会治安、各方面都好。你看现在,如果你没技术,挣不上钱,有了技术,挣了钱,才能养家糊口。就是这么个道理,你不挣钱,家里面咋办?一家人要吃饭。年轻人还是要早结婚,结了婚就有家人要管了,你就知道要挣钱了,你就不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了,慢慢地就能走上正轨了,毕竟人还是要走正道。就像现在和田开始从小抓起娃娃的教育问题了,一个人有文化了,很多道理他就能理解了;反过来说,没有文化就容易受影响。之前搞暴恐袭击的这些人就是没有文化,他们全都是文盲,别人指使他干啥他就干啥,自己没有脑子。别人(暴恐势力)告诉他(搞破坏了)才能上天堂,他也不想想,那这些教唆他干坏事的人为啥自己不先去死了上天堂,而是告诉别人要进天堂呢?有知识、有文化,才可以走遍天下,你没有文化就是文盲,那就不行。我们都是中国人,你不懂普通话,不懂国家通用语言,你一辈子就只能在新疆的农村待着,你就是个井底之蛙,你能看见的就是井口那么大,那就是你的天了。他们(文盲)从来也没有去内地看过。就包括年龄大一点的,也是百分之六七十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到过发达省市。你看现在年轻人到了其他省市,他们就知道其他省市发展得如何了。现在我们国家大力扶持新疆,我从1988年来到和田这个地方,一直生活到现在,看着和田这个城市一年一年地建设起来,逐渐发展起来。我刚来的时候,和田地区行署办公楼有五层,那就是整个和田地区最高的楼了。有一些好的单位,也只有小二楼,其他90%的房子都是土平房,用没有火烧的土块,好多也都是用那种土块建房子,但是现在几乎全都是楼房了。以前和田市就只有一条大街,一会儿就走完了。现在和田市里最长都有一二十公里的路了,从飞机场到火车站就大概有20公里了。生活就更不用说了,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好。这些都是因为国家强大了,人民才能过上安居乐业的好生活。


△ 图为新疆和若铁路及其周边防固沙工程(图源网络)。



03

/ 侯 孝 忠 /

赶来帮忙的货车司机



一、个人情况

我是1986年到新疆来的,我老家在江苏,我刚到新疆的时候才20多岁,当时我是直奔我叔叔来的。然后我就在新疆安家落户了,在这里娶妻生子,到现在在新疆生活了30多年了。我是个开货车的驾驶员,家庭生活各方面的经济来源就是这辆车。我开的是小货车,给人拉货。我有一个儿子,还没有结婚。现在年轻人跟我们当时想法不一样,他们说不着急。我们那时候都说30岁找媳妇都找不上,那就麻烦了,男孩子也不好找对象。我们一起开车的有好多朋友都是少数民族同志,我们基本上都在一起拉货。大家都是驾驶员嘛,从事这个职业互相之间都会帮个忙呀,有时候你给我联系点货源,我帮你联系点货源;你说车子有啥毛病,我帮你搞搞,你有时候也帮我干个啥事情,朋友之间这样互相帮忙都挺好的。我在和田生活的这些年,也听说过有暴恐事件发生,我想:怎么会这样?现在是和平时代了,大家都是多么幸福啊,这样的和谐社会,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现在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这么强大的一个国家,怎么能让几个小毛贼胡作非为呢?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和田,因为我20多岁到这边来的,现在已经习惯了,我们不同民族之间的人也都处的挺好的。


二、事件回忆

那个事情(“6·15”事件)发生的具体日期现在我也记不清了。我就记得棋牌室在的那个地方是个三角形地带,一条小路进去,这边一个住宅区,那边是报社(《和田日报》社)和门面房子,这面属于教育局。当时我们几个司机就在树底下乘凉,那块地方就是一片普通的平地,还没有开发,就像个停车场一样,好多货车都在那儿停着,等着人来找车,一有电话联系就走了。我记得,当时是突然一个有60多岁的老汉——我认识他,他的头上、脖子上被砍得都流着血,大腿上的一块肉都翻出来了,他穿的是短裤和白背心,短白头发的老汉——他就喊,“杀人了!杀人了!”当时我们司机都在树底下乘凉,我当时和棋牌室的距离大概有个五六十米,我看到棋牌室门口一下人就围了好多人。我在棋牌室门口看到了那三个暴恐分子,他们拿着刀子、斧头——砍肉和柴火的那种斧头,就站在那里。但是我们这边人更多,旁边那些门面房的老板,还有我们这些司机都去找东西(大棒)了。当时我们就想,这是和谐社会啊,光天化日的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还砍倒了个老人。他们(恐怖分子)拿上斧头砍人,砍无辜的老百姓,去伤害人,这样不对。当时我们就觉得很愤怒,就冲上去了,制止了他们(恐怖分子)。当时就把这三个人打伤了,打得躺在地上了。


△ 图为三名拿着刀斧的暴恐分子(图源网络)。


那三个暴恐分子怎么进的棋牌室我没有看到,我看到的就是一个老汉从棋牌室出来了,嘴里喊着“杀人了”,然后就看见那三个暴恐分子在外面开始撵着人砍。我当时是拿着我的棒子冲上去了,周围一些门面房的老板也都出来了。我的棒子就在我车上,随手就可以拿上。因为我们平时拉货到了一个地方需要干活,所以车里会准备一些棍棒啥的,用完就撂在车厢里头。我拿上棒子以后,看见暴恐分子在追着人砍,那些阻止他们的人也在追着他们(恐怖分子)跑,追着他们打。我冲上去的时候没觉得害怕,光天化日的,你(恐怖分子)把人砍成这样,大家都无冤无仇的,你凭啥平白无故地伤人呢,对不对?那个时候我就没想害怕不害怕的事情,我们这些驾驶员会是看到了还不去管?我冲上去的时候,有一个暴恐分子已经被(群众)打伤倒在地下了。然后警察同志也都赶到了,前后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警察到达的时候三个暴恐分子都在地上躺着了。当时现场大概有二三十个人在对抗暴恐分子,所以很容易就把他们(恐怖分子)控制住了。


△ 图为群众追赶、阻止暴恐分子(图源网络)。


三、之后的生活

警察来了以后我们就都回家了。回去以后我还是有点害怕的,我不是怕暴恐分子,而是后来听说有暴恐分子被群众打死了,所以就有点害怕(会追究我们的责任)。我当时没想着要把那几个砍人的打死,我就想着他们(恐怖分子)在伤人,我们要制止他们,其他的没多想。当时在现场的时候只是看到那几个人在地上躺着,医生来了也没说他们是已经死了。没想到后来人(恐怖分子)死了。我害怕的主要原因是我觉得我没有权利将他(恐怖分子)置于死地,只要控制住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政府来处理。万一这个人不该打死的话,我们却把他给打死了,那我们会受到法律制裁的。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后来考虑到法律这个因素后我们也害怕了。但是后来警察并没有制裁我们,反而是政府给我们每个人奖励了一万块钱,说我们是见义勇为,还发了奖状,一共奖励了31个人,每人一万块钱。这个是事实,既然我们拿了这个奖励就是应该说出来。


四、对暴恐案的认识

我这辈子就经历过这一次暴恐事件,这些年我在和田周边县上拉货也从来没有经历过。我觉得恐怖主义就是滥杀无辜,对老百姓就是随意地去伤害,那样不行的。平民老百姓日常生活中也有吵吵闹闹的,闹矛盾了动两下手这都没啥,但是不能用致命武器来伤害别人,那样就不对了!正常打架的话,别人能劝一下就劝一下,不想劝的话你走开也没事;但是像这种事(暴恐案事件)发生了,伤害到普通老百姓的性命了,那每个公民都要去制止的。我们要反对恐怖主义,人人喊打,而且要狠打。这个行为(暴恐案事件)对整个社会来说就是不好,每个公民都要制止这样事情,而不能说看到了(这样的事情)还要躲着走。应该是有多大力量就(该)使多大力量,能制止就制止,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即使现场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我也照样要管,要制止。但是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的,就在那个瞬间,我看到了那么多人都去想办法了,那些做生意的老板、过往的行人,大家都前去制止了。

他们那些坏蛋是什么心态,为什么要搞恐怖袭击?我也搞不清楚。但是他们出来搞破坏,我就一定要制止。



04

阿布吐尔逊·托合提 /

棋牌室顾客

按口述人要求不进行图片展示

(维吾尔语口述,下为国家通用语翻译)


一、个人情况

我叫阿布吐尔逊·托合提,今年44岁了,我是和田阿克其格村人,职业是农民。我从来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恐怖袭击),这个是没法预测的事。


二、事件回忆

2014年6月15日,我和关系好的几个朋友到棋牌室打牌,棋牌室里面有3张麻将桌。我在那儿坐着打牌的,跟两个还是三个同志吧,我们都认识。棋牌室一楼大概可以装15到20个人。二楼也有一张桌子的,那儿也有人玩。当时我打牌的时候隐约看到有3个人进来了,我们也没太注意,看着他们好像是站在那儿,那3个人平时没见过,不是常来的人。但是我知道有的小伙子有时候也来棋牌室打牌,我就理解成是来打牌的人了。我们也没太注意他们的长相,就看着面前的牌。

当时三个桌子是围在一起的,他们站到正中间,突然他们就拿出了刀和斧头,开始砍我们了。第一下砍的是我。我是背对着他们坐的,他们是从我身后过来,站在身后砍的我。我当时没注意,都没感觉到他们砍了我的脖子,只是感觉脖子热热的,在这个地方(展示伤疤),然后血就开始唰唰地涌下来了。当时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拿起椅子砸,当我去搬椅子的时候发现那个椅子太大了,没能搬起来,还有就是这三个桌子的距离特别近,加上当时场面混乱,房子里面的人都互相推搡着,就没能把椅子拿起来。


△ 图为和田“6·15”棋牌室暴恐案事件后的一楼内景(图源网络)。


混乱中,我也被搡出去了。我被搡出去之后,还有一个同志是在二楼,他从二楼跑着就冲下来了。他脚上穿的拖鞋,他想过来打他们(恐怖分子),但穿着拖鞋打滑,直接在楼梯上就摔倒了,趁他摔倒的那会儿(恐怖分子)就把他砍了,后来他活下来了。当时我用一只手捂着脖子,棋牌室的旁边有个诊所,我想着到医生那里包扎一下然后再回来跟他们(恐怖分子)理论。我进去(诊所)的间隙,那附近的同志都一起过来帮忙了,还好他们做了准备,他们过来的所有人手里都有棒子,拿了棒子见到(恐怖分子)就打,已经把两个(恐怖分子)打得趴到地上了。周边的(店铺)都有(棒子),看见那些人(恐怖分子),都举着棍棒来了,冲到棋牌室里面救人去了。

我进去(诊所)以后医生说这里不能包扎,你赶紧去人民医院。我说你就大概包一下,他就说包不了,你脖子这边的血管已经被砍了一半了,得去大医院。出了很多血,医生都吓坏了。然后两三分钟、四五分钟过去了,我从那儿(诊所)出来准备去人民医院的时候,警察就来了,把那里的混乱场面控制住了。来的警察里面有一个我认识的熟人,看见我以后就把我送到了医院,在那儿缝了针,做治疗。做完手术之后,我被送到病房,结果缝合的地方又裂开了,然后又重新缝。我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吧。


三、之后的生活

我没有给我家里人说这个事情,因为担心吓着我妈妈。我只给我一个兄弟打了电话,他来照顾的我。(事发)大概两天之后吧,他给我打了电话,我说我在医院,他就直接到我这儿来了。我住院的事家里人不知道,过了十几天了都不知道。我出院之后他们才知道。我给我的孩子也说了这个事情,一开始没有直接说,但是他们从别人那里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然后我就告诉他们(我的孩子)了。但是他们都还小,有些事情他们也不太能理解,所以我也就没有和他们说太多。我现在脖子上有个伤疤,外面的人也看见了也会问。一个人知道以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这个事情。后来我也没有和当时在棋牌室里的人聊过这个事情,因为我的汉语(国家通用语言)表达不好,所以没有和他们聊过。

我不害怕(恐怖袭击),他们(恐怖分子)有什么可怕的?本来我要是受伤没那么严重的话,我还想等我包扎好了以后找个棒子进去把那几个(恐怖分子)使劲打一顿。但是,医生说有根筋差一点就被砍断了。这件事过去了以后,我有时候会头疼,也不太能记清楚事,记性变坏了。而且我还得了高血压,稍微一紧张,脑袋就会发懵,眼前就会模糊。我绝对不会原谅那些恐怖分子,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人原谅他们的吧!他们就是伤害了我,没有了人性,他们又能得到什么呢?他们迟早自作自受。我现在感觉最憋屈的是当时没找到可以拿到手上的东西,连个石头一样的东西都没拿到就被推搡出去了,心里就想着,哎,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因为他们砍完我,又踹了两脚,我躲过去了,但是看到他们又开始砍别人,我又找不到上手的东西,在那儿就特别紧张,用手打,但什么用都没有,没意义。我心里想着拿东西狠劲儿砸他们的腰,腰断了就好了,因为他们突然做那么差劲的事,这对我刺激太大了。后来我基本没再想这个事情了,我把那些事从记忆里去掉了。你看,我要想的话,想什么呢?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四、对暴恐案的认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经历暴恐事件。那时候社会治安那么严,谁会想到呢?那时候是任何人都不会想去扰乱秩序的时候。他们(恐怖分子)平白无故地干坏事,自己给自己找事,断送了他们自己的青春。他们做了那些坏事之后,很多事儿都变得很乱。他们对这个社会来说没有一点用处。对全社会的人、包括对我的孩子们来说,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这是任何事都比不上的,全世界的人都喜欢平静安宁的生活。我不明白那些人(恐怖分子)怎么会干这样的事,因为这事儿,他们全部的人生就结束了,他们即使砍了我们,我们恢复以后还是照样过我们的生活,那他们完全就是自作自受了,反而是他们的人生结束了。你伤害别人,迟早要遭报应,我想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后 记 

和田“6·15”棋牌室暴恐案件是新疆多年来众多案件中的一起。事件体现了恐怖分子对平民进行无差别攻击的残忍,也展现了普通人在面对邪恶时迸发出的勇气。8年后,当所有的受访者再次回忆起这起案件,我们依然能够感受到他们的顽强和坚韧。作为一个个努力生活的普通人,他们都是发自内心地憎恨恐怖分子,痛恨恐怖分子给他们、给社会带来的无妄之灾。即便在性命攸关的恐怖暴行面前,我们仍能真切地感受到普通人的勇敢,看到他们对家乡、对同胞的责任和担当。

案件已经过去8年,但是他们的生活并没有结束。他们从来不曾选择以这种方式让社会知道他们,但即使是遭遇此种不测,他们依然坚强地面对现实和生活。四位受害者和亲历者都是平凡的普通人。在恐怖袭击发生的前后,虽然有个别受害者和亲历者接受过媒体的采访,但是内容主要集中在事件本身。他们本身的情感,对于恐怖袭击的理解,对于恐怖袭击解读,或者说他们对事件意义的生成过程没有得到充分的关照。而口述历史恰恰是在历史叙述的基础上关注受访者对整个历史过程的理解。因此,本次恐怖事件受害者和亲历者口述史是对特定恐怖袭击媒介报道的一种补充。对于恐怖主义研究来说,受害者和亲历者口述历史也提醒我们在关注恐怖主义的成因和土壤之外,需要更多地关注袭击所带来的长期伤害和后果。





编辑丨刘艺林

初审丨焦 童

复审丨郑 亮

终审丨支庭荣